赵棣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曹狼，而是拾起他刚才慌忙扔下的战刀。
噌的一下抽出，白芒刺目，刀倒是不错，赵棣随手一挥，仿佛儿戏，随后就连刀带鞘扔进雨里。
赵棣扭头，朝身后沉默不言的碧行之说“走走？”
回过神来的碧行之连忙行礼，他到底还是大夏子民，不提燕王的身份，仅凭赵棣替大夏镇守西北门户数十载，抗拒北辽三十万铁骑，就如何都当得起碧行之这一礼，
赵棣走出人群，正好沿着刚才烛龙破开的那道缺口，碧行之和罗素跟在身后。缺口两侧跪满了曹家军士。
远处还有曹狼伏地不敢抬头，牙关紧闭，大口喘气，一声不吭。
曹狼周遭一片血红，连同战刀一起落地还有他的右臂，他胸中怒火燎天，但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敢长跪不起，甚至担心赵棣看见他的眼神，连头都不敢抬。
跪在他身后的曹家将士，心中不忿，却没有人敢有一句怨言。
若富家翁不是燕王，只是个寻常人物，现在恐怕已是曹狼的刀下亡魂。同样道理，他们曹家军踢到铁板，没地方说理，只能自认倒霉。
但总有胆大之人，虽然不敢起身，却侧目怒视赵棣，替将军曹狼不平。
赵棣三人没有一人侧身理会，那人却捂住双目痛喊，指缝中流出行行血泪。
“念你守城不易，只断你一条右臂，进京之后，我自会想皇上禀明情况。”赵棣清冷的声音随凄风冷雨，冰冷地落在曹狼身上。
断一条手臂，曹狼能忍，以下犯上，对燕王拔刀，这代价不算大，就当在沙场被人砍下的，而且对修士而言，一条手臂没有那么重要。
真正诛心的是赵棣的后半句，进京之后，他会向皇上禀明一切。
曹狼不傻，自然清楚这不过是他的托词，大夏谁不知道皇上早已不理朝政？
赵棣这是要彻底斩断他的官运呀！哪怕曹狼找的靠山有长安城官场不倒翁之称，中书省令，如今更是当朝国舅，恐怕也保不住他。
多年谋划尽成空，由不得曹狼不恨，但是此时此地，他却只能跪地俯首，长举独臂高声喊道“末将曹狼谢燕王殿下不杀之恩。”
曹家将士当即附和“谢燕王殿下不杀之恩。”
赵棣恍若未闻，这句话他听过太多次了，自然能够听出曹狼声音中的愤怒不甘。
但那又如何？辽夏两座天下，恨他赵棣的人，曹狼还排不上号。
“剑宗碧行之见过燕王。”碧行之是碧水寒的亲传弟子，回到大夏，自然以剑宗弟子自居，而且关北事了，他必定要去凉州，替天门收回剑宗。
赵棣点头，之前白青青一语道出姓氏，他就猜到了，如此年轻的一品高手，纵观辽夏两座天下，不会超过十人。
远离曹家军后，赵棣又变回了之前客栈里的富家翁，笑着说“好久没这么板着脸了，还真是不习惯。”身旁的罗素随手一抛，长枪烛龙没入天际，罗素又变成了肩膀耷拉的年迈车夫。
“这次西行南下，说好的只当富家老爷和车夫老头，大半路都没问题，没想到在关北城翻了船。”赵棣叹息道。
碧行之笑笑不知如何接话，饶是他见过的大场面不少，还和北辽新帝煮茶论天下英雄，此刻面对燕王赵棣，仍是有些拘谨。
拓跋宏身份的确高，却和碧行之一样是年轻人。而且碧行之认识拓跋宏的时候他还只是北辽的三皇子，在那场龙椅之争中不占上风，生死未卜。
赵棣不同，碧行之虽说长于江南，却也是听着赵棣的传闻长大的，比如一人独战整座长安城，昂首离去，喟然长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再比如在辽夏边界生生造出一座城池，亲自挥刀刻下城名镇北，城楼建成之日，对着燕北三十万将士抽刀立言，我赵棣替大夏镇守燕北三十年……
赵棣是长安城文武百官嘴里的乱臣贼子，却是除长安城外的大夏百姓眼里的英雄。碧行之幼时便听人说，若无燕王镇守燕北，哪有大夏近三十年的太平盛世？
说书人尤其喜欢赵棣，这位跋扈藩王，养活了江南小半的说书人，开始大多讲带兵打仗，真假未知，但好歹听起来八-九不离十，后来就前世因缘，宫闱秘史都出来，千奇百怪，比如有说赵棣是八百年前的秦王转世，和北辽长公主前世有缘，剪不断理还乱，证据就是燕王府中养有一条白虎，和当年秦王阿房宫中的那头一模一样。
还有人说赵棣是山林巨蟒修炼成精，化作人形，所以封地就藩，身披蟒袍，更有甚者说赵棣两次没有当上太子，尤其是第二次，先帝宁可立长孙，也不立他这位众望所归的四皇子。为什么？因为赵棣不是先帝的儿子，而是先帝的幼弟，当年令妃怀上的是太上皇的种。
不论靠谱荒唐，这些书碧行之当时几乎是一场不落，他没钱，就站在最外面竖着耳朵听，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更是亲眼看见那位说赵棣是令妃和太上皇的种的老先生，被衙门的人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所以这回见到真人，碧行之难免有些紧张。
赵棣看出碧行之有些拘束，主动问“你今年多大了？”
“入冬就二十三了。”碧行之如实回答。
赵棣笑着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二十三岁就一品，我现在还是个二品武夫。听说你是燕飞的徒弟？”
碧行之点头，心中有些微讶，道法会之后，世人皆知他是碧水寒的徒弟，刚才碧行之也以剑宗弟子自居。而且论声望名气，碧水寒都在燕飞之上，在一些道门正统修士里，燕飞出身寒门，到底只是野狐禅。
但赵棣却只问他是不是燕飞徒弟。
“当年一别，得有十年没见了吧？”赵棣看向身旁的罗素问道。
罗素神情一恍，说道“十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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