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关了灯，黑暗里，两人的呼吸都很轻。
过了一会儿，楚怜像是突然想了起来，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能把别人身上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差，每次都恢复的比原来的人还慢。”
裴潜静静的听着，没有侧头。
楚怜说完那段话，陷入了沉默，他像是在思考，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裴潜闭上了眼，呼吸变得规律起来。
凌晨四点半，裴潜听到厕所里传来声音。那声音极其压抑，像是在呕吐、又像是在呜咽。
他没有开灯，其实他们的夜视能力很好，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迅速的分辨方向。
裴潜循着声音，推开了厕所的门。
厕所修的很大，墙壁上有一盏小小的壁灯，只能起到微弱的照明作用。
透过这点光，裴潜看到了楚怜。
白日里冷淡的少年此时背对着他，弯着腰，一向挺拔的背脊显得有些佝偻，他对着厕所，干呕着，嗓子里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
他却压抑着。
仿佛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崩溃。
他明知道裴潜来了，却没有转身。
裴潜走上前，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少年冰凉的背脊。他并不瘦弱，只是这几个月来长得太快了，像是雨后的竹子，每分每秒都能听到骨骼抽节的声音。
过快的成长让他的身躯有些难以支撑。
但裴潜毫不怀疑，等他长大，他会成为最锋利、最灵活的刀。
而他，想做他的执刀人。
如果做不成……
裴潜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楚怜的背脊，像是驯兽师安抚着受惊的狼崽，他的眼睛里藏着光，谁也看不透。
第二天早八点，他们启程。这时，两人面上已看不出异样，易容还可以维持。他们走在街上，顶着两张陌生的面孔。
春寒未却，街上依旧有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裴潜和楚怜并肩行在马路上，街边有些店面早早的就开了。
他们走得很近。
裴潜亚洲人的面孔，普通俊美，不会过于引人注目。他长得极高，超过一米九，站在西方人间，倒也不显得突兀。
楚怜今日没有化妆，唇色很淡，几乎没有血色。他把长发简单的扎在脑后，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清冷的眉眼。
相识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往往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最深的印象，也是那双眼睛。没有了那双眼睛，楚怜就一下子变得不是楚怜了。易容后，大部分人见到他都不会产生联想。
他这几个月长得很快，身高直逼一米八。裴潜看着他，有时好奇，他到底能不能超过自己。
街边开了一家猫咪咖啡馆，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此时里面的架子上，趴着一只灰色皮毛的猫。
那猫不知为何，竟是醒着的，睁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看着外面。
楚怜驻足。
裴潜走了两步，见他还没跟上，只好回头望他。
楚怜站在那里，穿着黑色风衣，身材挺拔而瘦削。他的侧脸，仍能看得出些许孩子的稚气。
但他很快就会成为男人。
最近几年，人均寿命不断缩短，但人活的岁数与他何时长大无关。
从某一刻起，楚怜注定不再是孩童。
裴潜上前几步，站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他站得离楚怜很近，平常他都会有意识的保持距离，不会主动靠这么近。
此时楚怜却恍然未觉。
他只是盯着玻璃窗，黑色的眼睛里含着复杂的神色。
片刻，他说：“这只猫，我是见过的。”
他说这话，不像是在回答裴潜，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一刻，裴潜从他冷淡的面孔下，窥到了一丝过去的痕迹。那是真实的、还在“外面”时的楚怜。
半晌，楚怜轻笑一声，闭了闭眼，转过身，道：“走吧。”他走在前头，裴潜望了他片刻，也跟了上去。
他没有再问。
因为还不到时候。
两人加快步伐，赶在街道完全苏醒前，离开了这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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