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撕裂长空，带来一闪即逝的光明，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似是一个少年，看上去柔弱得很，却意外地光着身子没有穿衣物，缩成一团跌在水洼中，抱着膝盖呜呜低泣。少年的脸上全是泥浆，认不出本来的样貌，只有那双闪着泪花的墨色眼眸犹如宝石一般透亮晶莹。
这是一条刚刚学会化足的人鱼。
今夜是化足的第一夜，他必须在岸上度过一个月艰难的化足期。天亮后人类就会发现他的踪迹，若是碰到了人类，他就死定了。
想到这，人鱼急急站起来，脚心冷不丁一阵刺痛，仿佛踩在了尖针上，整个身子再次摔进水洼中，泥浆四溅，沾得满身都是，眼泪不可抑制地滴得更加凶残。
……
雨势渐小。
远远两道脚步逼近，有人朝这边过来，明显不止一个人！
人鱼手足无措地顿住，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拼了命地往树丛里爬。
一只黄狗迅速窜出来，舌头伸得极长，像是发现了目标，对着泥地里爬行的人鱼汪汪直叫。
人鱼缩了缩脖子，努力把牙齿全露出来，与黄狗对峙。黄狗受到刺激，呲牙瞪着他，露出一口更为锋利的尖牙。
气势败了一截，人鱼强忍着没有后退，身子却情不自禁地颤起来。黄狗气焰更高，前爪一动，猛地朝他扑咬过来。眼看就要咬中，天空又是一道惊雷，蓝翎下意识闭紧了眼。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头顶反而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抱歉，我的狗吓着你了。”声音里泛着愧意，似乎是因为一路跑来，气息还微微不稳。
以为听错了，人鱼试探地睁开眼，小心地抬起头看过去，却见一个陌生男子持着火把、弯着腰蹲在自己面前。
人鱼瞪大眼看着男子，甚至忘记了哭泣。
男子朝人鱼伸出一只手，刻意放轻了声音：“需要我拉你起来么？”
人鱼回过神来，望向男子旁边的黄狗，眼神顿时戒备，身体也绷得紧紧。
“别怕，阿黄不会再吓唬你的。”男子说着摸了摸黄狗的头，原本凶残的黄狗瞬间变了一个模样，乖巧地蹲坐着摇尾巴，一动不动。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男子疑惑地看向他光溜溜的身子，“你的衣服呢？”
人鱼摇了摇头不说话。
“我叫李铮，你叫什么？”男子笑道，声音温和，耐心十足。
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人鱼盯着他的笑看了很久，终于慢慢张开了嘴——
“吱吱。”蓝翎，我叫蓝翎。
“……你在说什么？”
人鱼再次发出一串声音：“吱吱吱。”
李铮茫然，过了一会儿叹道：“看来是个小哑吧。”
人鱼欲言又止，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事实上他不是哑吧，也不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只是一开口说话，眼前的人类立刻就会认出他是一条人鱼，他害怕这个男子会叫来其他人类赶杀自己。
“能听懂我说话么？能就点点头。”
人鱼犹豫一下，点头如捣蒜。
“村里夜凉，雨又刚停，你坐在水洼里很容易着凉，快起来。”
人鱼瞬间委屈起来，指了指那软弱无力的双腿，泪珠子又毫无预兆地流满面。吱呀几声期待地望着李铮，拍了拍拖在积水里的双腿，沾满污泥的手挥个不停。
“你是想告诉我，你的腿受伤了，走不了路么？”
人鱼忙不迭点头，点到一半又摇头。不是受伤，是化足太疼了，疼得走不了路。
李铮想了想道：“你今晚去我家住一宿，明天请个郎中帮你看看腿伤，可以的话，我就抱你起来。”
人鱼怯生生缩了缩脖子，终于慢慢朝他张开双手。
李铮低头看一眼水洼里的哭得眼圈通红的少年，又看向他未着寸缕的身子，眉心微微蹙起来，脱下外衣披在他的身上，挽起裤脚跨进水洼里，一把将他抱起。
“谢、谢谢。”人鱼在男子怀里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下意识道谢，“我叫蓝翎。”
声音怯弱又空灵，仿佛能迷人心窍，李铮怔了怔，耳边全是余音，片刻后甩了甩突然有点儿昏沉的头道：“你会说话？”
“我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声音，听我说话会受到迷惑。”
空气里仿佛出现一曲心旷神怡的曲子，像喜鹊鸣唱，又像情人间的低语，听上去犹如身在云端一般舒畅。
李铮惊叹：“你的声音真好听，比唱歌还——”
话未完，李铮猛地停住脚步，呼吸明显粗重许多，心跳也怦怦加速起来。
村民们都知道一个活命的技巧，假如有人听到一种比唱歌还好听的声音，而且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时候，千万记得捂住耳朵逃命，因为碰到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专好唱歌蛊惑人并且喜欢咬人脖子的凶残人鱼！
蓝翎晃了晃软弱无力的双腿，乌黑的双眼立刻变得水汪汪，用力吸了吸鼻子：“我是一条没成年的人鱼，今夜刚刚化出足，努力了很久才从海里爬出来，你、你刚才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声音很软，却又泛着奇妙的蛊惑，李铮掐了掐腰身，强迫自己保持清明，脑袋又是一阵眩晕，脚下没控制住晃了晃。蓝翎刚刚上岸，平衡能力极差，吓得白了脸，紧紧抱住了李铮的脖子。
“人鱼？”李铮低头望向怀里瘦弱的少年，眼里闪现一丝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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