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提着满满一桶鱼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出来晾衣服的赵娘子。
把鞋底的泥巴蹭干净，李铮将手里那些新鲜的活鱼递给赵娘子，看了看屋内问：“大哥还没回来？”
“你大哥今天帮人捡房顶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赵娘子说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那一桶鱼，脸上露出了笑容，“哟，这该有十多斤了，今儿个收获不错，连着下了好几天雨，也该让我们多打点鱼回来了。”
李铮笑了笑，望向木桶里的一头最大的鲤鱼，“嫂子，蓝翎不吃素，今晚把这头鲤鱼做给他煮点汤喝吧。”
赵娘子不高兴了，撂下手里的木桶：“这才到咱家几天，你就对他比谁都好，我可看不下去。”
李铮微微红了脸，“你多担待点，我就是觉得他……”
“觉得他可怜是吧？”赵娘子不屑地哼一声，“桥头的孙寡妇比他可怜多了，我看啊你哪是可怜他，你是被那小哥儿给迷住了。”
李铮窘得脸色通红，低头看向木桶里的活鱼，转移话题：“我去把鱼放进缸里，别给憋坏了。”
赵娘子上前一步拦住他，用下巴努了努西屋，刻意压低了声音，“铮小子，你跟我说实话，屋里那小祖宗到底什么时候走？”
李铮一下子被问住了，蓝翎从来没有说过要走的话，自己也忘了询问，事实上他也不愿意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想了想道：“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腿脚又不利索，嫂子可不可以和大哥商量商量，留他多住几天？”
“不怕跟你说实话，我可一点也不想留他住这里，那小子整天吃了就睡，没肉就不吃饭，难伺候得紧！我已经找人帮他打听牵牛岛了，过不了两日就会有消息，到时候就会让他回家，你可别说我没有跟你提前通气。”
“他没有别的地方去，”李铮眉心微蹙，“还是等他腿脚好了再让他走吧。”
“那就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咱家穷，哪儿养得起他？”赵娘子说着提起木桶进屋，“好了，外面热，快进屋吧，我把那只鸡炖了，在锅里温着，你去吃饭。”
李铮没有再搭话，转身朝屋内走去，却没有进厨房，径直去了西屋。
西屋门虚掩着，李铮朝门上敲了敲，推门进去。
进门的瞬间，却不由顿住脚步——
地面上扔着几片撕烂的碎布，从颜色和形状上看，不难认出是这些碎布都是蓝翎早上还穿着的衣物。
视线挪到板床上，只见蓝翎正四叉八仰地熟睡着，身上一件衣物也没有，齐腰的头发湿漉漉，显然是被汗水打湿。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两条修长细弱的腿一会儿变成湛蓝晶莹的人鱼尾巴，一会儿又化为洁白光滑的双足。
昨晚蓝翎睡着以后还是一条安静的人鱼尾巴，一天不到的工夫，就已经可以在睡梦中短暂地化出双足，这显然是一种进步。
李铮走到床边，费了很大的劲才克制住不去看某些引人注目的地方，努力将目光定格在那张天真娇憨的脸上，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小人鱼醒醒。”
蓝翎早已闻到李铮的气息，只是困倦得很懒得响应，听到他呼唤自己，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眼里尽是迷茫，抓住李铮一条精瘦的胳膊枕在头下，翻一个身继续睡，嘀咕道：“我还想睡。”
李铮无奈地抽出胳膊，弯腰捡起地上撕烂的衣服，苦笑着摇摇头，起身取出另一套打着补丁的衣物走过来，披在他露着的肌肤上，“穿好衣服再睡。”
蓝翎熟稔地蹬掉身上的衣物，撑在床板上坐起来，迷糊地看向李铮，又望一眼另一套衣物，眼底终于慢慢清明，却又瞬间委屈起来，剧烈地摇头：“穿衣服好热。”
李铮伸手探上他的脸，摸得一手热汗，语气难得的强硬：“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么，不能不穿衣服的。”
“可是人鱼就是都不用穿啊，穿了衣服游不动水。”
李铮看着他纹丝不动赖在床上的样子，知道说不动他，抱住他的腰把他扶起来，一边不容拒绝地给他穿衣服，另一边又放轻语气哄道，“听话，在陆上不用游水，不论多热大家都会穿衣服。”
“真的好热，一定要穿么？”
“一定要穿，”李铮严肃地点头，“身体不能随便让人看到。”
“可是我又不出屋子，”蓝翎说着蹭了蹭李铮，“只有你能看到。”
李铮微怔，捂着嘴咳嗽两声掩饰脸上的不自然，好一会儿才道：“就算不出屋子，也总有人会进来。好了，不可以再把衣服撕烂，破了还得费工夫缝补。”
蓝翎不舒服地扭动腰身，衣服一穿，便觉全身罩了一个蒸笼，热汗流得更厉害。
李铮察觉到他并不似乡野人那般耐热，知他是生长在水里的，倒也不奇怪了，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忍一忍，过了晌午就不热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双新鞋子，抬起他的腿搁在自己身上，温热的大手握住那双细腻的脚丫，利落地套上鞋子。
“看起来很合适，下地试试。”
蓝翎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踏了两下，只觉得脚心立刻与热气腾腾的地面相隔开来，顿觉舒服极了，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欣喜，“不大也不小，我很喜欢。”
他知道这是人类每天都穿的鞋子，本以为穿上去会很难受，却没想到柔软得很，也非常合适，仿佛就是给他量身订做，穿着鞋子来回走了几步，竟舍不得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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