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伸手难见五指。
夜色笼罩中的小渔村越发寂静，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尖锐家犬声，仿佛预示着今晚的不寻常。
蓝翎又吃了一次药，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感觉身体内乱窜的血流终于停歇，疲惫不堪地进入梦乡。
听着屋子里均匀的呼吸声，李铮放轻声音走过床头，借着微弱的烛灯望过去，目光情不自禁落在那张恬静却单纯的睡颜上，半晌才又挪开视线，顺着他的身体看向两只毫无睡姿的人类双脚，嘴角勾出一个轻笑，将厚薄适中的布衾盖在他的身上。
前些天这条小人鱼睡着以后还会偶尔冒出那条蓝尾巴，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他的尾巴却一次也没有现形过，如果猜测得不错，蓝翎定然已经化足成功。
李铮吹了蜡烛躺回地上，黑暗里的思绪反而愈加浓稠，忍不住在脑海中暗暗勾勒那条蓝尾巴的形状，莞尔一笑阖上了眼眸。
……
不知过了多久，阿黄突然汪叫出声，声音却又意外地中止，似被利刀砍断。
李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坐起来，透过敞开着的破布门帘，双眼紧紧盯着漆黑一团的屋外，隐隐屏住了呼吸。
蓝翎的听力远在人类之上，早之前已经醒来，转头望向坐在地面的李铮，竖起耳朵专注地听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铮铮，两个人把阿黄拖走了，屋外还有五个人，也可能是六个。”
李铮听到蓝翎的声音，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走过去挨着蓝翎坐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阿黄有没有事？”
“好像嘴里塞了东西，不过还活着。”蓝翎说着转头望向窗牖，扯了扯李铮的衣袖指道，“还有一个人在靠近窗边。”
李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发现他又要说话，反应极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几乎是同时，窗外悄悄伸进一根短小的竹竿，一丝若有若无的烟雾顺着风向飘进西屋。
蓝翎迷糊地揉了揉眼，鼻子嘴巴瞬间被一块粗布巾捂住，只听得李铮凑到他耳边道：“是蒙汗药。”
人类捕捉人鱼的时候，经常使用蒙汗药，蓝翎对这个名字丝毫不陌生。
刚开始蒙汗药的效果确实好，可是现如今却极少有人鱼会中蒙汗药，就算是自己这种体型弱小的人鱼也无须害怕蒙汗药。
蓝翎扭了扭腰身准备下床，“我去把窗边的人捉……”
李铮一把将他按在自己怀里，摇了摇头，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别急，咱们先装死，他很快会自己送上门来。”
蓝翎眼睛一亮点头，换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李铮怀里，近距离地听到李铮那健壮有力的心跳声，好奇地扯开他的衣物，伸手贴进他的胸膛，“铮铮，人类的心脏怎么会发现砰砰的声音？而且还是在靠左的位置。”
李铮按住他的手没有回答，一颗心显然落在窗边的歹人身上。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矮汉溜进屋内，蹑手蹑脚地逼近床边。
李铮倏地跳起来，不等他转身逃跑，抡起一把木凳砸在矮汉头上。
矮汉昏昏沉沉地栽倒。
蓝翎跟着下床，竖起耳朵听了听，在木凳上坐下，托着腮邦子道：“铮铮，那些人围住了我们的屋子。”
李铮眉头大皱，“我去叫醒大哥和嫂子，你不要出去，也不要出声，千万等我回来。”
蓝翎点头，歪在木桌上百无聊赖，继续偷听屋外的动静——
“等会儿只要我的小美人一抱出来，立刻放火烧房子，这事要办得干净，记住了，苍蝇蚊子也不能放过一只。”
蓝翎认得这道声音，是送鸡给他的葛七。
“葛爷放心！这只黄狗怎么处理？要不要我现在就宰了它？”
“死狗味僵，完事了再剁它不迟，也好打个新鲜火锅吃。”
“还是葛爷想得周到。”
“钱闫儿，你和那李壮媳妇攀着亲，要是不想淌这些浑水，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哎哟，葛爷说哪里话？我虽唤那李壮叫姨爹，唤赵娘子叫姨娘，可俗话说得好哇，嫁出去的女人便是那泼出去的水，他们李家敢得罪葛爷，合该死得渣都不剩下，我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葛爷看着，一会儿我来点第一把火，保证烧得他们李家人死翘翘。”
这个钱闫儿蓝翎有印象，当时还来李家串门邀了李壮夫妻去看龙舟。
他没太明白钱闫跟李家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牢牢他记住了这个声音。
……
听脚步声，李铮已经到门口了，身后跟着李壮夫妇。
蓝翎走过去摇了摇李铮的胳膊，苦着脸道：“铮铮，我听到他们说要烧了这些屋子，还要把李家人都烧死。”
李壮紧紧抓住手里那砍柴的斧头，怒道：“谁敢烧这些屋子，我一斧头砍了谁！”
赵娘子忙道：“你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
“听到又怎么了？老子不怕！”李壮气得脖子粗了一圈。
屋里没有点灯，显是不想惊动葛七的人。
李铮摸黑走回床边，伸脚踢了踢昏倒在地的矮个子，三两下剥下他的夜行衣换在身上，思索片刻又压低声音道：“这个人是进来放迷烟的，他想先劫走蓝翎，然后放火烧这这里的一切。他进来有一段时间了，要是再不出现的话，葛七肯定会怀疑。”
李壮一脚踹在不省人事的矮汉身上，又接近踹了几脚，发现他像死肉一般没有反应，弯腰摸到他身上的蒙汗药，狠狠捅进他的鼻子里，“还敢放迷烟？老子让你吃个够！”
蓝翎好奇地眨了眨眼：“咦，他流鼻血了。”
李壮狠狠啐一口：“这么不中用还敢害你李大爷，我呸！”
赵娘子急忙拉开李壮：“人都昏死过去了，你还骂什么？快想想办法，葛七要烧死我们，总不能坐着等死。”
蓝翎歪着头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一会儿就唱歌给他们听。”
他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嗓音，只要自己开口唱歌，一定可以引得他们发疯发狂、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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