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夜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熟悉的空气，下一刻，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张庭宇和苏林峰跟在旁边，就像是毛衣上的线球一般，即使耐下心来一点一点地抠，也未必抠得完。
唉，我叹了一口气。
细心如梦月，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我和张庭宇的中间，不着痕迹地将我和张庭宇分开。
苏林峰毕竟不是笨蛋，像是看出了些什么，窜到了我的身边，说：“如愿，你这是要折腾谁呢？”
我只是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我哪有折腾谁。”
苏林峰，呲了嘴，摇摇头。我望见他的时候，他正用无限悲戚的眼神看着张庭宇。
今天忙了一天，又走了这么一段路，渐渐得，感受到身体越来越疲惫。脚掌处传来阵阵支撑不住的呼喊。
梦月看起来也略显疲态。她挽着我的手，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苏林峰此时惟恐天下不乱，跳将过来，冲我们说：“要不要喝点什么？”不远处有一张长长的木头做的椅子，与所有公园中的椅子一样，只是稍稍落了几片叶子。
我确实是走不动了，就答应了这个提议。苏林峰显然闲不够乱，对梦月说：“张梦月吗？能不能邀请你一起去呢？我请你吃去小蛋糕？”
“我不吃，我不吃。”梦月忙说。
我轻笑，现在她一定是哪里都不想去的。
“那我拉你过去好了。”
“怎么拉？”梦月说。
“那你先答应了。”
梦月就笑了，“只有你能让我脚不着地地过去，我就答应了。”
我们坐下去等，苏林峰刚才一溜烟得跑开了。张庭宇就笑：“还是有些毛毛躁躁。”听口气，成熟得很。
我倒是饶有兴趣，等着看苏林峰怎么把梦月弄过去。心里不禁好笑，原来自己还是一个好事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城市的夜，霓虹灯火，车水马龙，洽似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美得精致，但也美得没有温度。
不远处，有个人影推着自行车越来越近。待走近了一看，才看出来是苏林峰。
他一只手搭在车把上，另外一只手则搭在车座上，可是推得有些歪歪扭扭。梦月看起来起了兴致，冲到前面，愉快地与苏林峰交谈着些什么。不时传出梦月的笑声，我也跟着笑。因为此时苏林峰竟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张庭宇在我的身边说：“看他们两个，好像还蛮投缘的。”
我耸耸肩，梦月是知识智慧的女生，我可不认为这样的两个人会投缘。我说：“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如愿，你太理性了。”
“理性些不好吗？总好过最后凄惨收场。”
张庭宇则笑笑，说：“你明明是一个温暖的人，何必这么违背自己的心思呢。”他用的是陈述句。
“你明明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少爷，何必要违背自己的个性与我谈这些呢。”
“你！”张庭宇是气到了，看着我。半响，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就不谈了。”
我倒是有些愣住了，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妥协了。
不远处的梦月一脚踩着了脚踏上，另外一只脚则撑着地面。她早就已经把脚不接触地面的话忘到爪哇国去了。而苏林峰则侧坐在后座上，乖得像个要放学回家的幼儿园小朋友。
再过去，车水马龙的世界。喧嚣犹是刺耳，可听着已经麻木了，寻不到那种身处其中的感觉。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这么冷静了。
一时间，我有些心慌。看看天上，月亮只是朦朦胧胧，与张爱玲看见的是同一轮吧。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
“庭宇，我真的有这么理智吗？”
此时，空气逐渐静谧，我还可以听见庭宇轻轻的呼吸声，轻轻的，却格外清晰。
“如愿，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庭宇艰难地说，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的嘴里蹦出。“那些情绪只是心血来潮，极快就退去了。”
他费力地说，“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对不起。”
那个高傲的张庭宇呵；那个高高在上俯视着我对我说，我不会为我的情不自禁道歉的张庭宇呵；那个丹凤眼中总是盛满自信的张庭宇呵，此时竟然在对我道歉。他低着他原本应该高傲的头颅，他的眼睛埋没在黑暗之中，甚至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艰难地微笑。
黑暗中，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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