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或许是那样,毕竟那是我特地改回来的姓。”
“那么,就称你为手岛如何?或者就把医院的名字改成手岛动物医院也——”
伯朗伸手打断了池田的话。
“这里是池田动物医院,没道理改成毫无关系的名字。”
池田耷拉着眉毛苦笑。
“你还真是顽固啊,虽然你从前就这样。我知道了,那么我再等一阵子吧。不过,我身体已经这样,没多少时间了,你尽早给我答复吧。”
“我会努力的。”
“要往前看啊。”
老兽医“嘿哟”一声从椅子上站起。他不时用诊疗台支撑着身体,又用手扶着墙慢慢地朝里面的房门走去。在他身影消失在房门那一头的同时,伯朗呼地深深叹了口气。
他再次环视诊疗室,一台可以被称为古董的X光机,一张据说是特别定制的诊疗台,一部需要点儿窍门才能稳定使用的心电图记录仪等——每一件都是这个医院必不可少的东西,同时也承载着伯朗的难忘回忆。
和池田是在祯子去世后的第二年遇上的,也就是十五年前,地点是居酒屋。当时伯朗在那家店里打工。一天,看起来六十多岁的一男一女来光顾。
事情发生在伯朗把他们点的某道菜端到两人桌上正欲离开的时候。“喂!”男顾客叫住了他。
“这个和点的菜不一样。”男人指着盘子,“我们点的是柳叶鱼。”
“老公……”同一张桌的女人皱眉道,“别这样。”
这一瞬间,伯朗已经察觉到他想要投诉的意图。虽然如今已经是广为人知的事了,但在当时没有顾客会指出这个问题。
盛在盘子上的毫无疑问是柳叶鱼,但是,伯朗也明白那只是它的一个叫法而已。
男人张口道:“这不是柳叶鱼——”
“这是桦太柳叶鱼。”伯朗抢先回答,“别名毛鳞鱼,属于胡瓜鱼目胡瓜鱼科。因为桦太柳叶鱼的名字太长,所以在本店被简称为柳叶鱼。顺带,本店的鲷鱼是罗非鱼,甜虾是阿根廷红虾,葱鲔用的是曼波鱼拌色拉油。”他流利地说完,又补充道,“有何指教?”
男人哼了一声,抬头看着伯朗:“明知是假的还卖,也就是明知故犯。”
“关于这一点,这位客人您也是一样。真正的柳叶鱼不可能卖这个价,您肯定知道是毛鳞鱼,但还是下了单。如果您是想看店员为难的表情,很抱歉我无法回应您的期待。”
男人一脸哑然,和坐在他对面看起来像是他妻子的女人对视。女人责备地说:“看,还是有人懂的。”
但男人无法释然,他问:“是店里教过如何回应这种投诉吗?”
“怎么可能?”伯朗回答,“如果是其他店员,一定会大吃一惊吧。他们都相信这是真正的柳叶鱼。”
“你怎么知道这是假的?”
“大学老师在课上讲过。”
“大学?你什么专业?水产学?”
“兽医学。”
男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而他对面的女人则欣喜地睁大了眼:“哎哟!”
这就是伯朗和池田夫妇的相遇。知道池田是兽医后,伯朗也是无比惊讶。
从这天开始,池田夫妇就经常来店里光顾。一天,池田问伯朗毕业后有没有确定在哪里就职。
“虽然去过几家动物医院实习,但还没决定去哪里。”伯朗老实地回答。池田就说:“那么就辞掉居酒屋的兼职,现在来我们医院吧。”他想聘用伯朗为助手。
“大学的学习固然重要,但更要紧的是累积经验。兽医和给人看病的医生不一样,必须给各种动物看病,就算不是亲自治疗,光在一边看都能积累知识。”
“而且……”池田继续说,“兽医要面对的不仅是动物,还有它们的饲主。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个更重要也更麻烦。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饲主:有穷人,也有富人;有对宠物倾注关爱的饲主,也有只是因为无奈而饲养的人。要怎么和这些千差万别的饲主打交道呢?这个在大学里是学不到的,短时期的实习也无法掌握。”
池田的热情劝导是有理由的。这个时候,池田动物医院的助手是由他的妻子贵子担任。但是贵子的心脏有老毛病,无法承受长时间的工作。池田自身也已六十五岁,已经渐渐撑不住过度操劳了。
动物医院的助手一般被称为动物护理师,虽然也有人持有执照,但那不是公认的执照,而是社会团体授予的。也就是说,这个职位并不需要什么执照,谁都可以从事。事实上,贵子也是在和池田结婚后才边看边学,渐渐能帮上手后才当了助手。
池田虽然在寻找新的助手,但以他现在的年纪,他觉得不可能再聘请一窍不通的外行,所以兽医学学生伯朗就是最佳人选了。他希望伯朗能帮忙做到找到下一个助手为止。
听他说着,伯朗开始觉得这件事并不算差。虽然他白天有课没法来,但如果是从傍晚开始的话还是有办法的,而且这和实习不一样,当助手有工资拿。
以最晚做到毕业为条件,伯朗开始了工作。在那之前,他只在一家大型动物医院实习过,新的工作充满了新鲜与惊奇,最不一样的是和饲主们的距离很近,几乎都是熟人或是有着长久交情的人。有时候,池田甚至会和这些人去外面吃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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