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无脸的居所之后,薛兴有些神思不属地走上了校场后的山里。
这里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影影绰绰,在土地上跃动。
薛兴反复打量着周围,然后他找到了这里面唯一的一棵梧桐树。
那树树干参天,亭亭如盖,郁郁葱葱的阔叶微微摇曳着,风经过,便发出一阵哗啦的声音。
薛兴抬头望了望,坐在了底下。
方才二宫主讲向他述了一个故事。
对方说,他的母亲叫作宁筱柔,是个很好的人。
宁筱柔自幼便师从父亲习武,一手轻盈的剑法使得游刃有余,而她与陆无邪,更是从小相识的青梅竹马。
这决计不是陆宫主口中的不熟悉。
无脸说:“你的母亲对宫主颇有好感,可是宫主无心于情爱,这一片真心,只好错付。”
但是后来意外发生了,一次醉酒,两个人奇妙地有了更进一步的交集。
宁筱柔醒来时,心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复杂情感。
她甚至有一种甜蜜的窃喜。
太卑劣了,宁筱柔知道,陆无邪不会跟她在一起,那个男人喜欢任何人都有可能,却唯独不会愿意接受她,哪怕只是心软那么一丁点也不会。
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十二宫。
自那以后,了无音讯。
无脸说:“你的母亲太过要强,她不愿意以这样的事情来强求宫主,既然得不到,那索性不要勉强,所以她走了。”
宁筱柔去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她为何最后停留在徐州,这也是一个谜。
在薛兴所得到的小乞丐的记忆里,对于母亲这个形象的记忆其实已经非常单薄,他似乎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大约是不愁吃喝的。
但不知道为何,宁筱柔的身体山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的,就那么渐渐消瘦下去,直到一病不起,溘然长逝。
可即使如此,这位母亲也从来没有在小乞丐面前提过关于“父亲”的任何一个字。
这里面有大的问题,因为小乞丐一个人无依无靠,怎么可能活得下去……但凡宁筱柔有一点在意他,就应该将孩子交给他的父亲抚养。
所以薛兴也这么问了无脸:“为什么?”
无脸平缓道:“这正是因为……你的母亲认为,哪怕让你在外流浪,也远胜于回到十二宫来。”
薛兴又问:“为什么?”
无脸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灵天殿内供奉的,少主可知是何人?”
薛兴想了想道:“是启明朝的宁丞相,也是父亲的师尊。”
无脸道:“没错,正是宁公,当年启明帝赐酒,其实非要宁公之性命,他想逼宁公退步,让宁公心生退意,宁公不饮,此便是抗旨,变法之事自然不可进行,只待他自行上书乞骸骨,皇帝怕是还会赐金还乡。”
“但宁公索性将计就计,以死明志,那时变法正是关键,宁公一死,朝野动荡,革新党却并未因此而散,反而是重整旗鼓,将此事勉力维持。启明帝也未料此等结果,总而言之,变法最后虽然失败,但诸多善法却正好得以延续至今。”
无脸继续道:“然宁公此举对宫主的打击之深,想来少主心有所悟……你的母亲,其实她正是宁公唯一的血脉;而少主你,当称其为外公才是。”
薛兴听到此处,神情有些古怪。
这也是陆无邪从未提过的事情。
无脸再道:“宫主见你,如见宁公。当他得知你的母亲留下你时,狂喜之意溢于言表,迫不及待便带着属下前往徐州,亲自将你寻回。”
“宫主执念深重,早已沉溺,他想将你当做泥塑一般,捏成自己所想要的那种人,他将宁公之事告知于你,又教你练剑学武习字读书……是想让你成为另一个宁丞相,一个听从他命令的宁丞相。”
无脸如是道:“他想借你改写自己心中的历史……少主,你如今的一切,都是假象,便如空中阁楼,梦中虚妄,我实在不忍心见你一步步走入宫主早已设计好的道路。”
薛兴面露异常,他再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为什么了,而每一个问句,都比上一个要显得动摇。
无脸沉沉凝望着他的脸庞,那目光直直穿透了厚重的面具,他说:“少主眉清目秀,无一不似宁姑娘。”
这个男人称宁筱柔为宁姑娘。
薛兴明白了。
他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很大的困惑,所以他才来到了这片山林里。
薛兴靠坐在梧桐树旁,他闭了闭眼,然后取出了挂在胸口的吊坠。
金色的坠子在树荫下仍然晃着微弱的光,薛兴盯着这小小的东西,稚嫩的面容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怔然。
这个尚在稚龄,仰慕父母的孩童黑亮的眼眸中竟然出现了一点深沉的颜色,他看着坠子上雕刻的小鸟展翅的模样,突然笑了一下。
只是那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愉快,像是冷冰冰地,扯着嘴角强勾出来的笑。
——他这么笑起来,与陆宫主尤为相似。
远远的,有人瞧见这一幕,默默将之记在了脑海中,等着汇报。
系统提醒薛兴道:“宿主,有人跟踪你,就在距离你七十四米外的那颗大树上。他在看着这边,从精神波动来看,不是目前我们已知的任何一个人。”
薛兴微妙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是陆无邪的人,我知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