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说完，冲薛兴眨眨眼：“不过陆哥哥你放心，我们不是敌人。”
薛兴兴味道：“那不重要，小芳姑娘……我是兴趣使然，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就为了见见故人么？”
小芳笑意盈盈，还有点俏皮地说：“这个是秘密，不告诉你。”
樊一看着这些年轻人，他想到了王仁方才说的话。
这些孩子嬉笑怒骂，鲜活得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个他完全不懂的世界。
他发起笑来，神情里有种癫狂，然后仰天长叹：“是我老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同时制住这三个少年人，还能如何，方才没有被人一剑刺死已是大幸。
然而比这更打击他的是，连这些小孩他都对付不过，怎么可能杀死陆无邪。
那这数年来苦心铸剑又有何用？
小芳道：“两位哥哥，总之也无人受伤，我们便走吧。”
薛兴抱着手臂，还未说话，王仁抢一步先道：“是是，我们走吧。”
他怕薛兴又想着动手打打杀杀的。
话都这么说了，薛兴好脾气地没反驳，他眼珠转了转，只乖巧点头。
樊一僵立在原地，他目光寂然地跟着这几个人，望着他们离开。
王仁走到门口，顿住了，他回过头来道：“樊前辈，我下山后，会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山下村民……是非善恶，就让他们来定夺吧。”
薛兴乐了：“你这是让人家以后都开不了张，要是人都知道了，不说要不要把这贼窝给剿灭了，那铁定也不上当来了呀。”
王仁忍不住抬手敲了他一下：“什么开张，好好说话。”
薛兴摸了摸脑袋，顺带把双手抱在了脑后，他悠哉停下步子，扭头对樊一说：“天无绝人之路，樊先生，听过吴鸿吗？其实办法还是有的。”
接着他极低地以气音送出了一句话。
樊一动动眼珠，盯住薛兴，薛兴却笑了笑，很快追了上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王仁说：“你又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走吧走吧。”薛兴随意道。
“说起来……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昏过去，就我一个晕倒了。”
“这是戏法哦，假装喝酒，其实全都喝到袖子里去了。不过小芳姑娘是怎么骗过去的，我不知道。”
“……这个，我从小就不怕药和毒，和一般人不一样。”
“哇，还能这么作弊的……”
年轻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樊羽看着她爹，低低道：“爹……”
樊一沉沉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满是经年的老茧，甚至很是丑陋，并不是用来握剑的手。
良久良久，他突然自嘲般笑出声来：“我炼那剑有何用？这世间再没有一个郎风了。”
他喃喃道：“再没有一个郎风了啊……为什么我就不肯承认呢？苦心铸剑，终究执剑之人也再回不来了……”
樊羽看见她的父亲一瞬间像是又老上了几岁，她无措道：“爹，我们，我们还有机会呀，就差两个人了……两个人。”
樊一抬头注视自己的女儿，他眼眸中那团一直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这一刻，就那么彻底地熄灭了。
他痛苦道：“对不起，羽儿，这么多年来我只专心在剑炉，忽视了你们母女。”
樊羽心里一跳，惊喜蔓延上心头：“爹？你是说……你是不是……”
樊一麻木地点点头：“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樊羽本该高兴的，但是她看着樊一僵白的表情，心中的不详却越来越浓。
樊一眼底忽地滚下泪水来，他一步一步走近，嘴唇蠕动着：“对不起。”
樊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高大的来自父亲的影子笼罩住了她——颈部猛地被重击了一下，她眼前一暗，陷入了永夜里。
另一边，三个人重新背着行李上路了。
结果到头来，他们还是要顶着些微从树荫下泄露的月光，走在山路里。
薛兴乐天地哼着小调，身体也闲适地晃来晃去。
王仁奇怪道：“你怎么这么高兴的样子？”
薛兴嘴角又勾了勾，根本压不住：“没什么。”
小芳肯定道：“一定是跟你对樊前辈说的话有关，不是吗？”
薛兴笑得好像只小狐狸，大大方方说：“对啊，我一想到他可能会干什么，就很觉得很有趣。”
王仁：“……你说了什么？”他心里升起了一点古怪。
小芳想了想方才的情形，她说：“‘吴鸿’……这个词听起来很是熟悉……”
薛兴朝前跑了两步，转过身，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你们可以猜一猜，我是什么意思。”
小芳瞧见这个笑，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吴越春秋》记载，有一钩师贪图百金而杀了二子铸钩，那死去的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个便唤作吴鸿。而后，钩也被称作吴鸿。
杂史并非正史易被人知晓，但樊一作为一名铸剑师，定然知道薛兴的意思。
小芳后知后觉想起这么一回事，立时顿在了原地，她望向薛兴，心里有了个冰冷冷的猜想。
她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薛兴笑道：“应该就是了，但我只是那么一提哦。”
小芳吸了口气，虽然不相信樊一真的会那么去做，可她还是有了非常坏的预感。
她深深看了薛兴一眼，转身便往来路赶去。
只见少女轻盈的身体在林间跃了好几个上下，便消失在了人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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