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名唤瑾瑜的少年将要出昌治殿之时，我恍然想起外面是天寒地冻，千里冰封，不禁暗暗运气御寒。
他倒好，径直从偏门一溜烟窜了出去，在冰天雪地里渐行渐远。
朔风凛冽，冰雪弥漫，我用袖破出一条道来，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眼见那少年虽是瘦弱，行路倒也平稳，颇有沉稳之风，总还对得住他的年纪。
其时狂风骤雪，极难辨认人影。我索性跟得近些，又恐破风声为其所闻，总不过是一丈开外。
这般行了一盏茶功夫，九重天的驻地便近在眼前了。
那少年丝毫不怯场，神出鬼没，倏忽飘过重重关防，直瞧得我汗涔涔而下。约莫到了太阴幽莹所指点只方位，停步一瞧，果然是连宋的营帐。太阴幽莹好算计！
上次见到那繁复而精致的徽纹似乎近在昨夕，而那已经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
那少年似乎已然进去，我怔怔抹去脸上的碎冰，去了隐身法儿，轻轻掀开帐幕进去。
这里的景况并不比太阴幽莹的闺房好多少，墨香纸香散逸。
透过书架与书间的缝隙，连宋正在案前思索着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这案面，而少年正靠着木架，呆呆地站着。
他似乎清减了不少，眼窝下有淡淡地青色。总还是干净利落，只是似乎沉郁了许多。
四下里静寂无声，惟有“笃笃”轻响，单调而重复。
停不知几时，我方欲上前一步，却闻连宋说道：“霁月出了何事？”他慢慢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局促的少年。
“我，我不知道。她很好啊。”
“你来，是做什么的？”他的声音温沉如月。
“我来，我来，母亲让我送信。”嗫嚅的少年手忙脚乱地捧出一封信，双手颤抖不止。
“拿过来，我瞧瞧。”连宋双手交握，置于身前。
少年忙不迭将信奉了过去。连宋拆开，凝神细看。半晌展眉笑道：“瑾瑜，你母亲将你托付与我了。”
瑾瑜大惊失色，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接过信笺瞧来瞧去，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手一颤，纸笺滑落。
连宋伸手接过，道：“以后可要跟着我混了。嗯？你母亲说你是个乖孩子，瑾瑜，我瞧你不错。”他慢慢地站起，似要拍拍那少年的肩，又止手笑道：“你太害羞了。”
瑾瑜苍白的脸庞登时红透了。
此时只闻得“扑腾”一声，帘幕乍然被撞开，冷空气“嗖”地灌进。我哆嗦了一下，转身瞧去，边下意识往书架之间挪去。
“怎么样怎么样？那个女人今天说了啥？”
这猴急的声音，自然非悟空莫属。他三步并做两步窜进来，骤然钉在原地。
“你终于来啦，很好。”连宋不知何时悄悄站在我身后，颤着声道。
先前的彷徨不安、强自镇定，此刻轰然瓦解。
我吸了口气道：“对不起，我不该自以为是的。”转过身，眼珠很不争气地一串一串往下掉。
连宋搂着我，轻声道：“很快便结束了。”
很快便结束了？
这五字说来轻松，却惟有知情者懂得其中的博弈。
“跟我走。”悟空拖拽着瑾瑜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少年强着不走，呆呆怔怔地问：“你是谁？母亲让我同三殿下在一块。我不跟你走。”
悟空边费力地拖他，边道：“你母亲是谁？靠，不会是太阴幽莹罢！”
少年费力地抵抗着，问道：“你怎么知晓？”
悟空拉不走他，叉腰瞪眼道：“你可知我是谁么？难道你母亲竟未同你讲过么？”
少年赶紧向连宋挪去，对悟空道：“你名不见经传，母亲怎会同我讲？”
悟空冷笑道：“好一个名不见经传！我名不见经传！嘿嘿。”
少年愣愣地问连宋：“殿下，这意思，是他很有名么？我孤陋寡闻，还请殿下指点。”
悟空拔出棒子朝地一矗，威风八面地喝道：“这番话老孙有五万多年不曾讲了。你可听好了！
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
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
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
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
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
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
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
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
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
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
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
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
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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