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绿电风扇肉眼可见地转动了一下，咿~呀~，久违的运转正常后便开始呼啦啦在白天花板上形成一道灰绿色的重影。
夕阳从左侧的窗口里斜切进来，像被折叠的金黄色的纸，落在坐屋子中间男人的腰上。
男人闲适地坐着，白西装配着纯黑领带，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
他拥有一张笑起来仿佛是在与你眉目传情的脸，至少陆苗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
鼻梁修长，眉目幽深，发极黑而蓬软，轮廓利落无比，影子落在他右侧，被夕阳拉得很长。
这是一个夏末周三的下午，四点，白日进入尾声，夜还未来，但要来的时间。
阁楼太过老旧，摇一摇就会抖落一大片灰。除了他，其余都落满了百年以上的味道。
虽然预约了在这里采访，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陆苗走上前，客气地说道：“唐先生，感谢您接受我这次的采访。这是我的名片，我叫陆苗，是朝阳新闻社的记者。”
“你好。”唐修接过名片，“坐。”
陆苗回头，身后有把紫红色椅子。
他一边想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偏僻又老旧的地方，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把椅面擦了擦，尽量不让自己靠到椅背上，“咱们开始吧。”
“唐先生，您好，首先感谢您给我们市平安小学捐了一百万，我看资料您好像也不是平安小学的学生，为什么想到要捐款？”
“无聊。”
“哦……那唐先生是否跟学校有渊源呢？”
“没有。”
“这阁楼里很多古董，唐先生是收藏家？”
“不是，传下来的。”
富二代。
陆苗心里的第一反应。
还是个无聊的富二代。
陆苗低下头翻笔记本。
唐修目光往下瞥，突然问：“陆先生在采访我的时候一直有个手势，用手指打节拍？”
“啊。”陆苗抬起头，那是他觉得无聊时的一种习惯性动作。
“231 321 123 213 是这样吗？”唐修说。
陆苗有点吃惊，没想到他观察到了如此仔细的地步。他打节拍主要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分别就是1、2、3，数字就是顺序，这是他从一本小说里学来的。
他不由得汗颜，放平手：“是呀，只是一个小习惯。”
“挺不错。手指很好看。”
陆苗愣了一愣，“哈哈。”
“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一本很早的小说。”
十五分钟后，采访结束，陆苗起身：“唐先生，非常感谢您今天接受我的采访，我先回去了。报纸出来后我发短信通知您。”
“好。”
两个人再次握了握手。
八月末的尾巴，他穿一件黑领白西装，严严实实，手却是温的，一点汗都没出。
陆苗是个二十二岁的平头小青年。
今年中文系本科毕业，前两个月才搬到这里居住加工作。
原本是临近的C市人，被大学室友兼好友于光鼓动来这工作，然后进了这个小报社。
报社是个日薄西山的行业，但他还是有着比较天真的新闻理想。
今天是他第一次外出采访，但感觉并不尽如人意。
采访出来的东西没什么信息含量，用一句话基本就能概括，“一富二代唐修因无聊向本市平安小学捐款一百万，特此感谢。”
陆苗走出阁楼时回头望了望这栋陈年建筑，颇有些惆怅。
他在离报社不到半个小时公交车的地方租了一栋一室两厅，和于光一起住，于光是个销售代表，每天东南西北地跑，一个月只能住一个星期，所以基本上这栋房子归他独享。
陆苗宅，且自足。
他会做饭，会打扫，爱干净。
下班早，他去市场买菜，煮菜做饭，洗碗收碗，最后洗了个澡，舒心地坐在沙发上把电脑搁在腿上看综艺节目，到了晚上十点，清清爽爽地上床。
临睡前，他想起下午的采访，从书柜最里面翻出《尘埃》，开了盏小台灯坐在床边看。
《尘埃》是他曾外婆留给他的书，一本以女主角视角撰写的二十多万字的回忆录。
女主角名字跟自己的曾外婆同名，都叫施音，里面的案件非常离奇，有很多妖魔鬼怪出入，颇有玄幻色彩。
陆苗看着看着睡着了。
直到迷迷糊糊听到风吹玻璃窗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吵得他睡不着。
他明明记得自己临睡前是锁上了的，挣扎着起身，一抬眼，床尾处站在一个白色人影！
背影上方悬挂着钟表，指针指向凌晨4点。
风把月光徐徐灌进来，右侧的大窗口像幅画，崭新无尘的蓝黑色幕布上面绣着一只银而黯淡的月亮，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直到对面的人在月光漫进来的一角，落下了自己的影子。
他无声去摸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
那人突然转过身来，打了个招呼，“嗨。”
陆苗瞪大眼睛，“是你！”
“是我。”唐修笑眯眯地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陆苗在被窝里拨打110。
手机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陆苗掏出来一看，没有信号，拨不出去！
该死，重播也没用。
陆苗索性放弃：“你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
“唐先生，这样半夜三更闯进别人家里可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你刚刚被一只吸血鬼吸血，我来救你。”
“吸血鬼？”
“嗯，你意识不到么？你已经被咬好几次了。”
陆苗下意识伸手摸自己脖子，什么都没有。
“神经病吧？”
唐修笑了笑：“我是古神，不会骗你。”
“古神？”越说越玄乎了。
这时候，月亮仿佛移动了，光线上挪，正好落到唐修挺直的鼻梁上。
他的肌肤如同陶瓷一般，不是纯粹的白，而是一种有质感的清冷的白，确切地说，还带着轻微的灰，隐隐约约如同有光芒。
陆苗擦了擦眼睛。
唐修接着说：“原本不想让你发觉的，很抱歉打扰你。”他缓步走到窗边，慢慢转身，从容的一笑：“不过，吸血鬼还会来的。”
然后他撑着窗台，纵身跃了下去，
窗口只剩一轮圆月，寂静无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凉风吹进来，令陆苗像是突然清醒，他看手机，有信号，还是满格的。
他重播号码，冷静地说：“喂，110吗，我想我可能碰上了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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