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脸窘迫地说:“妹妹知道自己以前只是个丫鬟,殿下说什么我也不懂。殿下提起姐姐的画当世难有人比,妹妹就斗胆过来了。”
妓院中,女人要逢迎男人,其实只有一个方式,挑他们得意的事说。
有些人虽然经商,可最喜欢舞文弄墨,这时候就必须夸奖他有才气,有些人最得意自己的儿子,三岁就会背三字经,这时候就要夸耀他的儿子是神童,以后必能状元及第,光耀门楣。
据我所知,这徐侧妃自视甚高,画工的确不错。
徐侧妃叹了一口气,端过旁边的茶,慢慢地饮了一口:“你这样不识字,让我怎么教你呢?”
语气已经有些和缓了。
我上前了几步:“妹妹自知笨拙,可是妹妹一无才气,而无相貌,殿下看久了……”我适可而止的停了声。
她猜出来了:“殿下冷落你了?”
我不答话。
其实,这应该在她的意料之中,谁都会觉得殿下只是因为我救了他一命,又正好碰上了王妃跟殿下斗气,才被纳为妾的。
“可是你现在学也来不及了呀?”她幽幽的说。
我咬唇:“没有快捷的方法么?”
她淡笑一声,仿佛觉得我问的问题可笑:“这画最是考验人的功力了,怎么能一蹴而就呢?”
我再次沉默许久。
她看了我一眼,道:“坐吧。殿下昨夜没在你那过夜?”
我摇摇头,盯着面前透绿的糕点:“没有。”
过一会儿又低声说:“殿下在张侧妃那里。”
“噢?我听说昨日张侧妃还打死了一个人呢?”
“是,张姐姐非要说那个人认识我。那个人说不认识,张姐姐就把他活活打死了。可是殿下还是喜欢张姐姐,昨夜还到张姐姐那过夜了,我不过就是个丫头,哪里有人会肯为我说话?”
“喜欢她?”徐侧妃冷冷笑了一声。
见我一直盯着面前的糕点,她道:“你想吃?”
我问:“这是什么,这么好看?”
“这是我家里送过来的碧玉糕,从和城的成糕坊做的。每个月才出售十盒,一盒百金。”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百……金?”
她微微一笑:“你吃点吧。”
“我能吃吗?”
“吃吧,没关系,我都看腻了。”
我盯着它良久,终于慢慢的拿起来吃了一口。
徐侧妃突然问:“昨日殿下不是为你出头了?”
我小心翼翼地吃着:“殿下不过是觉得我可怜而已。我毕竟对殿下有救命之恩,我哭了一晚上殿下才答应的。”
糕点不小心落到裙子上,我低头捡起来拍了拍裙子,继续吃。
徐侧妃看着这幕,嘴角微勾:“特地来学画,你对殿下还真是用心。”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原本是个丫鬟,除了体贴殿下就不知道做什么了。最近我听殿下说很喜欢吃府外的云片糕。就特地煮了一些,可殿下一点也没吃。”
“云片糕?那样市井的东西殿下也会喜欢吃。”
“嗯。”我点了点头:“殿下说他小时候吃过,味道一直都忘不了。”
“噢。”她若有所思。
我吃完了糕点,环顾四周:“这些画都是姐姐画的吗?”
“嗯。”
“太漂亮了。”我惊异地打量着:“我要学多久才能学出这样的东西来呀。”
“也不是很久。我只学了十年,夫子就说我有他的水平了。”
“噢,姐姐真厉害。我恐怕学一辈子也画不出这样好看的画来。”
她微微一笑。
我知道是时候功成身退了,起身:“时候不早了,妹妹告退了。”
“你若是真想学作画,不如就常来。”她表示大方。
“算了,我肯定是画不出来的,就算学了也只会惹人笑话。”
我终于告退。
晚上,我听说徐贵妃送了一盘糕点给殿下。
殿下去她那里过夜了。
我拨了拨烛火,走回桌旁坐下,看着暗夜中只有我一人的房间。
寂寞,是每个在这里的女人都必须要忍受的东西。
我要提前习惯。
想起她说起“云片糕”时那种高傲的表情,觉得好笑,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的夫君喜欢吃都不知道,还算什么女人?
殿下的祖父未发迹之前,便是靠祖母卖云片糕凑得路费上和城赶考及第的。
云片糕对殿下的意义深重。
只盼她今天晚上不要漏嘴才好,免得我枉费了一番心思让殿下去她那里。
殿下昨夜是在张侧妃处过夜,本来今日已经通知了张侧妃殿下还会留宿在那里。可今日却被徐侧妃半途劫走。
我看着火光跳跃。
借力打力,谁不会呢?
夜已深了,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听着外面的虫鸣声越来越响。
这是第一次没有殿下,我在这过的夜。
独守空闺。
听起来都寒气森森。
仿佛女人的闺房就只是一个黑漆漆的窟窿,非要男人来了才能阳光普照,万物生春。
为何这样的夜我会睡不着?
我想起了阿沐,如果是他娶了我,我应该就不会这样了吧。
那时候只觉得他烦人。
可我又渐渐想起他青白色的被拖出去闭上眼睛的脸。
那样的一条人命。
痛苦。
我摸了摸胸口。
痛苦是没有用的。
痛苦只会让人更失望。
有时候我想控制自己的一切东西,包括情绪。
但我毕竟做不到。
否则仇恨也就不会那么强烈。
烛留下红色的泪。
凝结。
光线又暗了许多。
我拨了拨烛芯。
刺啦刺啦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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