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熟淮山入腹, 就好像那些空荡荡的过往, 都被一点一点的填满了, 带着甜腻的味道, 他乱了心绪的眉眼, 慢慢地在这里恢复了从容, 抬头瞧向了外面的蜀葵, 长势极好,霍然站了起来。
“厂公?”属下在外面听见了动静,探头进来:“您没事吧?”
“没事。”秦端出奇的温和, 他很久没有这样安抚过自己,微笑道:“我们出去走走。”
他一个人走在热闹的街市里,身后的下属们并不敢跟得太紧, 一群大男人拘束的像是姑娘, 可是秦端,秦端像是一缕幽魂, 飘飘荡荡在烟火气中, 披着暗色的斗篷, 这些日子的忙碌, 让他已经太过清减了。
身后的人面面相觑, 厂公这可不大对劲啊!
但即使是看出来了, 谁也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看着载言载笑的人群, 单只形影的厂公, 在其中莫名地格格不入。
接着,就看见厂公停在了卖首饰的铺子,正是一位妇人做掌柜的,听秦端说了两句,转头笑着拿出了两只盒子打开给他看。
“来。”秦端回头朝身后跟得最近的属下招了招手,他只好快步上前,隐约有些不自在,两个男人站在卖首饰的柜台前,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接着就听得厂公问他:“我记得你家里有姐妹,你说,姑娘都喜欢这个吗?”
他挠了挠头,瞧着这头饰似是最近京中女子最喜欢的样式,回道:“应该是吧,我记得我妹子嚷着让我娘给她买的。”
厂公“唔”地点了点头,一副不耻下问,虚心好学的模样,而后又状似不着意地问了一句:“嗯,哪个好看?”
属下被问得一头雾水,还是指了指淡紫色的:“这,这个吧。”
卖首饰的妇人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这是做相公的给娘子买的,很有眼力见地热切道:“官爷眼光好啊,这个是紫藤花的,卖的特别好,多少姑娘都抢着买的。”
属下小声催促道:“咳,厂公,这个就挺好看的。”
“嗯,也好。”秦端看了看旁边结伴或者与家人来挑选的女子,他们站在这里确实很怪异。
秦端想了想,让人包起来,买了下来。
他记得陆知梨最喜欢,其实应该是那时候他送她的那副画,看着倒是意境幽远。
隐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秦端突然驻足不在往前,属下心中一喜,莫不是回宫去了:“厂公,咱们去哪?”
“回方才的地方去。”秦端淡淡道。
属下惊诧:“回去?”
秦端没有理会他的诧异,不是有事要回去,他怎么会在这里闲逛半晌。
回到吃淮山的铺子里,伙计上了一壶茉莉茶过来,午后昏然的光色渐渐由远及近地推开,秦家的门自秦端来过后,再度被人粗暴地强行敲开。
“你们要干什么?”
“都跟我们回衙门去!”
里面的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听见是衙门已经派了衙役来拿人,死活不肯出去,但这哪里容得他们想怎样,衙役挎着刀闯进去。
将人像之前秦端他们一样,如同拎小鸡崽子一般,一个一个都抓了出来,这下,秦家这些青壮年的男人都被带走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当初做坏事拿钱的时候是一起做的,现在该被问罪了,自然也要一起投进大牢吃吃苦了。
管他们吗?当然不管。
回来就是为了看戏。
秦端在周围的街市上,游荡消磨了一个半时辰再度折回来,就是为了坐着这里,看着他们从云端摔下来。
他闲散地看戏,又似乎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氤氲的茶雾融化了冰天雪地里,旧年那个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的秦端,一点一点地墨色离散,化为乌有。
秦大被人押出来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了秦端,他施施然地坐在那小而简陋的铺子里,也不管之前自己是怎么看不起对方了,扯着嗓子叫唤:
“老四、老四,你不能不管我们啊,老四……”
“你快来看看啊!”
随着这一声嚎起,余下的秦家人此起彼伏,涕泗横流地哭嚎挣扎。
“叫什么叫,烦不烦,识相点,再叫老子打死你。”皂吏忍不住上去踹了两脚,将秦大踹了个一嘴泥。
秦家人要的就是这个样子,秦端看着生气了才好,他们才能得救,这些不长眼的衙役越是对他们暴躁,秦端发火的后果就越是严重。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秦端就是生气又如何,总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等等,头儿,那些好像是东、东厂的人啊!”班头被手下人戳了戳肩膀,转头朝对面看过去。
衙门的皂吏不认识秦端,但却认识他们身上这身衣服和斗篷,东厂的那群人每次都最是惹人注目,不止一次在府衙里听老爷骂他们行事放肆狠辣。
眼下,这秦家人正被他们押解出来,而秦端等人,就坐在对面的铺子里静静地与他们双目对望,余下皂吏面面相觑,豆大的冷汗滚了下来,膝盖下一刻就要弯下来。
怎么办?
其中一名皂吏忽然迟疑道:“他们,好像是不管啊。”
秦端等人岿然不动,不咸不淡的扫过来一眼,而后又轻飘飘地掠过去。
“好像是啊!”
班头上前两步脸上赔笑,朝这边恭敬地拱了拱手,意思是在向他们请示,果然只见对面守着的人摆了摆手,意思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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