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
猗淝双手捧着雕刻腾龙花纹的香樟木匣,一步一步走向书案几前,谨慎小心地放上紫檀案面上,慢慢打开——
一颗薄雾透明的珠子呈现目下。
随侯珠?
吕不韦圈坐在软软的茵席上,心生狐疑,诘问道:“猗先生,这是随侯珠吗?”
猗淝立的笔直,信誓旦旦,不容质疑:“自然是,我乃以上祖猗顿名誉担待。”
这猗淝,据在楚国郢都营商的范姒引荐,说是珠宝大商贾猗顿的后裔子嗣,如今寄居在楚国经营珠宝金玉生意,亦算得上一地的富有商贾。
说起猗顿,前推三百余年,原是鲁国的一介穷士,后经商圣陶朱公点拨,自经营畜牧起家,通过驮运池盐,兼以贩卖珠宝,终成倾国巨富,赀拟王公,名驰天下。其家产西抵桑泉,东跨盐池,南条北嵋,方圆百里,皆其所有。
猗顿经营珠宝的名气与其大盐商一样齐名,沿各条贩运商道设立有五十多家珠宝店铺,形成一个庞大的珠宝商国,宽广至齐、鲁、燕、楚等诸候国。
猗顿非常善于把西域源源不断带回的珠宝,经严格鉴定,分开种类,标明档次,划定价格,投入市场交易。他充盈资本贩运珠宝,独具慧眼,鉴定真伪,把个珠宝产业做得风生水起。“玉工眩玉之似碧卢者,唯猗顿不失其情。”说的就是他对珠宝有着相当高的鉴赏能力,可与伯乐相马相提并论,堪称珠宝业的大鉴赏家。“结绿,玄黎,非猗顿不能市也。”说的亦是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倘若没有猗顿鉴定,绝不能在市场上出售,亦没有人敢要。
猗顿经营珠宝之名四海皆知,可敬可佩,如此推理,他老人家的后裔似这猗淝,承继了祖宗的衣钵,想来肯定亦不会有差异吧。
鉴于此,吕不韦显出了一种情不自禁,用双手撑起半个身,伸头就要前探,欲看一个究竟,想探清楚面前的这个随侯珠是否真材实货。
那猗淝亦是个聪明人,立刻意识到,便赶忙伸出右手立掌朝前一推:“吕先生且慢,请把铜灯熄了,观赏如何?”
闻言,吕不韦以为是,立马命站立一旁的吕府总管吕征,让家仆过来,熄了靠近随侯珠周边的四盏玉环铜灯。仅一瞬,紫书房内便一下黯色了许多。随后就见,那置放在精致香樟木匣里,呈圆状、无色透明的随侯珠,稍显出一层云雾感,散发着一圈淡绿荧荧的磷光。
这就是深藏楚宫的随侯珠?
其实,吕不韦早有耳闻。当年,随国君主随侯,在一次出游至断蛇丘时,见一条受伤的大蛇被打成两断,痛苦万分。随侯灵魂一颤,感觉它有些灵异,心生恻隐,便命随从取来药物敷涂包扎,然后重又放归草丛之中。没曾想,一年之后,早已康复如初的大蛇,口衔一颗夜明珠来到了随侯住处,异常感恩,道:“我乃龙王之子,感君救命之恩,今特来报德。”此颗夜明珠乃就是被后人称之为“灵蛇之珠”的随侯珠,见过它的王族贵臣皆道,此珠珠盈径寸,纯白,夜有光明,如皓月之照,可以烛室,故又名“明月珠”。
然眼前这颗“随侯珠”,不知能否相信猗淝?他自称谓猗顿第十代之嫡孙传人,说的当真。但依吕不韦猜度,恐有“譬之相马而借伯乐,相玉而借猗顿”之嫌疑。
吕不韦此时心若明镜,已是疑虑层层,总觉得此颗“随侯珠”似伪。便随之灵动一想,随侯珠可是遁入楚宫数百年,始终深藏不露,连最强悍秦国霸主欲夺而夺不得,凭啥你猗淝一介平民商贾,就此等容易能得?
在吕不韦思索不定时,吕征已让家仆将铜灯重新点亮,须臾间,书房内便恢复一片光明。
一下可以看出,此时的猗淝开始在硬撑了,显得心神不宁。
吕不韦一脸嗤笑,快速抬起头,用一道质疑的眼神盯视着猗淝:“随侯珠于黑暗处,看到的应似月亮一般的白光,而非此颗显露的淡绿磷光。再有,随侯珠乃楚宫珍藏瑰宝,至今绝少有人能见,猗先生,你说个所以呵,可是如何取得的?”未等猗淝作答,便听吕不韦一声叫喊,“去拿沸水来,吕征!”
吕征不敢迟缓,应声疾步而去。
过不得半晌,一位婢女端进来一兽头盆沸水,放在了小家仆拿过来的椭圆凳上。
吕不韦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紧逼道:“猗先生,能否把你的随侯珠放入盆中一试?”
猗淝心里自然明白,禁不住敲起了心鼓,敲得身体有点颤,然又无奈,便不得不从香樟木匣里取出“随侯珠”,极不情愿地,慢慢放入兽头盆里。
吕不韦一个眼神示意,吕征赶忙让家仆又熄灭了那四盏玉环铜灯,瞬间,书房内再次黯然下来。
沸水冒着热气,那“随侯珠”被浸在兽头盆里,一会儿就在昏暗中显出比先前更明亮些许,呈现一圈绿荧朦胧。
吕不韦一下看出破绽,指着“随侯珠”大声道:“此乃分明一颗伪随侯珠,其实就是一颗钻石悬珠,虽有夜光,然价值并非连城。你看呵,此悬珠,虽有荧光,却无明月之白,珠儿显大,比之真随侯珠有七之八倍。猗先生,你实在有辱你祖先的好名呵,此是你鉴别失误呢,还是存心使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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