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夜的夜晚喧闹、疯狂、肆意张狂，彩色光束被各处的玻璃反射，刺得陶贝眼睛生疼。他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不习惯这样放肆的场子，各色男女里似乎只有他畏畏缩缩，像刚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缩在薄薄的黑壳里，在炫目灯光的缝隙中找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门口走到吧台的，他只记得当他看到徐月笑着叫游今时，他的脚突然被粘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动了。然后游今回过身来，握紧他的手对他笑了一下。接收到那个笑之后，他才总算是有了些力气，踉踉跄跄地跟上了游今已经慢下来的步子，但即便如此，他也再没有余力去抬头看徐月了。
他的视野里只有出现又消失的无数双腿脚，就像很久之前，他在车棚里、厕所里、巷子里所能看到的一样。
等游今停下来时，他也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像个刚被带出门的孩子一样躲在了游今身后。
坐在高脚凳上的男生下来了，他的腿伸长了站到地上，浅色的牛仔裤在脚腕处卷着，露出了好看的脚踝。陶贝还能看见他白色的衣摆，看起来很柔软，像是棉布料子。衣摆旁垂着一只手，五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洁，皮肤像课本里写过的羊脂玉，白嫩而细腻，没有丝毫瑕疵。这才是配得上游今的样子吧，他想。
他就那么看着，慢慢地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没有勇气再往上看了，他及时地垂下了眼，独自消化着心里那股无法忽视的酸涩。
沉默了几秒后，徐月先说话了。
“灵哥去楼上了，等会儿才下来。”
连声音都这么温柔。
这样自然的语气让陶贝觉得，即使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他们之间也没有一点疏离感，他甚至像游今一样叫那个人“灵哥”。他们三个，应该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好友吧。陶贝想。他忽然觉得他像是误入了一个无形的圈，圈是由这三个人组成的，紧密且坚固，哪怕是没有实体，也能将他这个试图闯进来的人狠狠地撞回去。
他第一次觉得，游今的世界丝毫容不下他。
心跳好重，胸口好疼。
救命，游今，救命。他抓着游今的手，就快要哭出来了。他想这样大声呼救，可在徐月那么好听的嗓音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勇气出声。
他快要撑不住了。
“没事。”游今回应徐月了。
为什么只是听他们两个对话，他都会觉得他们是如此相配呢，就像磁石上互相吸引的两极，任何其他的磁极无论多用力也无法介入到他们中间。
太糟糕了，撑了还没五分钟他就彻底溃败，太糟糕了。
他又往后退了退，整个身子都躲到了游今的背后，果然只有这样的角落才是最适合他的，他永远不可能坦然大方地与游今并肩。
游今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躲避，他并没有多做动作，只是紧握着他的手，接着向后退到了他的身旁。相比起让陶贝费力向前，游今更愿意自己退至与他并肩。
身前的屏障没有了，一束蓝色的光闪过来，恰好越过徐月的肩，划过了陶贝的脸。他下意识地还想往后退，毕竟在白月光面前，他这样一个浑身都是淤泥的贝壳实在是差得太远。“男朋友”这个身份，他好像是配不上了。
但这次他没有成功，在他试图后退时，游今攥紧了他的手，轻轻地将他拽了回来。而就在他不知所措时，游今说话了。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陶贝，‘陶醉’的‘陶’，‘宝贝’的‘贝’。”
什么？陶贝怔住。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立刻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向游今，想要从他眼睛里得到一个回答。而游今只是对他微笑，似是为这独特又肉麻的词语选择寻求承认和谅解。
“陶醉”的“陶”，“宝贝”的贝。陶贝嘴里喃喃地念着这句话，有点像在念一句经文。
他不是又脏又臭的贝壳了，他是宝贝，是游今亲口说的“宝贝”。
心口……不疼了。他呆呆地望着游今，好像看到了一道弯曲的光绕在游今和他身边，将他们两个圈在了一起。紧密且坚固，没有人进得来。
游今稍稍低下头，轻声对他说：“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徐月。”
说话时的气息扑在陶贝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让他有种即刻钻到游今怀里去的冲动。
在游今无声的鼓励下，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随之落在了徐月的脸上。一时间，周遭的喧闹和靡丽都凝住，空气也停止了流动，声音在迅速地沉落，像被埋在水里不得出路。
这并非是因为他紧张，而是眼前的这个男生好像真的有这样的能力。他穿着在酒吧中格格不入的白T恤，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干净整洁的，就连唯一能算做“叛逆”标志的耳钉也是最简单的式样，安安静静地在他耳垂上闪光。一片灯红酒绿中，他不被任何俗气的色彩污染，在这喧杂中孑然独立，沉静而从容。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是天上那轮温柔的银色月亮。
游今喜欢的，果然是这样的人啊。陶贝愣愣地看着陶贝，忽然又非常失落起来了。
“你好，我、我叫陶贝。”他磕磕巴巴地说，姿态卑微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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