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空了。恋爱接近四个月后，游今和陶贝终于同床。对于陶贝这样从小就经受了生理和心理双重折磨的人来说，安全感是必需的也是最重要的，游今曾经以为，让陶贝自己拥有一个可支配的房间会让他轻松一些，因此在同居后他才选择了分房睡。然而事实证明，能给陶贝安全感的只有他。
那天他帮陶贝自-慰完后，陶贝就好像确定了什么事一样，比以往更黏着他。事后回想的时候他才发觉，或许直到那时，陶贝才彻底确定自己是没有因肮脏**的过去而被讨厌的。没有了这一层担忧，他才开始敢放心地与游今有更加亲密的身体接触，因为他知道，哪怕他再次轻易地产生生理反应，游今也不会因此而厌恶他。
于是在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陶贝抱着枕头出现在了游今面前。游今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陶贝看起来很紧张，大约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敢敲开那扇门。当他开灯时，陶贝紧紧抓着枕头，站在门口不敢往前迈一步，甚至连目光都在躲闪。在从他的眼神中获得了足够的信任感后，陶贝才小声问了一句：“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如同相识以来的无数次回答一样，游今没有理由拒绝。
那晚他们各自盖了一条毯子，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陶贝醒了一次，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就借着漏进来的月色用目光描摹游今的脸。
同床共枕，听起来多么像是他疯了之后才会幻想的场景。
也许他真的疯了呢？他看着游今鼻梁上银白色的光，忽然这样胡思乱想了起来。
也许现在他还在教室里午休，也许他已经因为精神失常而被关在了家里的小黑屋，也许直到如今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只十分钟的梦境，也许等他清醒过来后，面对的也只有陶锋和继母，而他右侧的课桌也从没有人来过。
不过……陶贝伸出手指，在游今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又像得了什么便宜一样偷偷地笑了。
不过——清醒也是一辈子，疯癫也是一辈子。如果后者更快乐的话，那么就算疯了又怎样呢。至少，疯了的他是被爱着的。
大约是被这种想法激励了，他慢慢掀开游今的毯子，一点一点挪了进去，然后抱住了游今，蹭着他的肩膀，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月亮在夜幕上缓缓移动，等陶贝再次入梦后，佯装睡觉的游今睁开了眼，放轻动作翻了个身。和陶贝一样，他也觉得自己疯了。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感谢自己的失眠症。他看着酣睡的陶贝，见陶贝的嘴巴在小幅度地动着，不知道是在说什么梦话。他擦了擦陶贝嘴角溢出来的一点口水，无声地笑了笑，随后轻轻抱住了他，又在他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
八月，天气开始转凉。夏天曾是陶贝最害怕的季节，因为手臂上的伤，他不得已在炎热的三伏天用长袖和外套遮掩自己，而当他这天换衣服时才突然发觉，这一年的夏天他似乎并没有那样恐惧了。
疤的确还在，且还会存在很长时间。但现在除了疤痕之外，他的手臂上还有另外的痕迹。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甘愿将自己的皮肤裸露出来。
他站在衣柜的镜子前，摸了摸左臂上的纹身，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游今。游今坐在床边，对镜子里的他笑了笑，起身过去从背后搂住了他。
“怎么了？担心以后洗纹身落疤吗？”游今抬起他的手臂，“我问过陈默，没事的，你只是……受的伤太多了而已，不是严重的疤痕体质。不会有影响的。”
陶贝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想这个。我不会洗纹身的。”说完他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向镜子里的游今，问：“你会吗？”
他心思单纯，本意也只是想问游今洗纹身会不会落疤而已。但游今却会错了意——
你会吗？
你会洗纹身吗？
你会洗掉我们在一起过的印记吗？
你会离开我吗？
在他耳中，陶贝是这样问的。他看着镜子里陶贝干净的双眼，忽然垂下了眼皮。
“我不想。”他说。
陶贝听不清，游今的声音太小了，像在自言自语。他仰起头，撞向游今低垂的眼睛，疑惑道：“唔？”
游今很快让失焦的眼睛重新聚焦，他轻松地笑了笑，摇头说:“没事。”随后又转移话题道：“收拾好了吗？好了的话我去开车。”
陶贝抻了抻衣角，好让T恤看起来平整一些，然后又拨了拨头发，把额头那道小小的疤遮得严实了点。等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得体了之后，他点点头说：“嗯，准备好了。”
游今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握住了他的手：“那就走吧。”
这天是八月十七日，对于游今来说是个有些特殊的日子。十年前，2005年的这一天，游欢因脑干受损被诊断为植物人。个子小小的他坐在游可良旁边，等着医生告诉他姐姐需要吃什么才能好起来，这样他好马上跑出去买。但医生却说出了“植物人”三个字，他懵懵的，听不太懂，当他懂了之后他才知道，他在事实上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除了徐月和少数的几个朋友之外，没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姐姐，因为他没有脸面说他是她的弟弟。十年来，他从未带任何人去见过游欢，包括徐月。在他看来，只有当那个人重要到一定程度时，他才有勇气带对方出现在游欢面前。或许徐月是有可能成为“那个人”的，但他没能等到那个可能变为现实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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