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因为体寒容易犯病,阎君便命人在我的寝殿中辟了处温泉,每日来泡一泡,区区体中的寒气。我泡了好几万年,倒是有些效果。后来司药仙子就又给我添了些养身子的草药,说起来也怪无奈的,旁的女神仙洗澡都洒些花啊,香水啊,我这满池子洗澡水中,却是洒满了草药,整日身上都携着一缕淡淡的草药香。一开始我还不大适应,后来,也渐渐接受了,如今闻着倒也不刺鼻了,反而觉得,静心凝神了许多。
褪去衣衫,我伸出腿试了试水温,待习惯了水温后再跳下去。近年来司药总算不用滚烫的池水来折腾我了,但这方温泉如今的水温,旁人还是消受不起。
氤氲的水雾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撩起一捧水,洒在胳膊上,池中草药散着清香,铺满了整个水面,四下白色纱幔被风拂开,帘外的烛光有些摇曳,我没多在意,只是一门心思扑在了洗完澡回去睡觉之上。
水珠落进池子,似玉珠落盘,清脆悦耳。我拔下头上的簪子,三千青丝泄入水中,许是今晚的草药香不够浓烈,我竟有一种错觉,仿佛有花香,蔓延而来。
我眯了眯眼睛,很是伤神地叹了口气,一定是因为从冥殿赶回来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但平静不过几刻钟,我单手支额靠在温泉岸边,闭目养神,倏然间却听见了殿外有杂乱的脚步声与鬼差的喧闹声。
我喜清静,这些鬼差也懂得规矩,莫非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目光往下,一道颀长的身影透过白色纱幔洒在了地面上,我立刻便醒过了神,惶恐地一把捞过外袍,旋身便将衣衫披在身上,飞出了水面。
“谁?!”
我扬手便要掀起纱幔,但纱幔拂起的那一瞬,忽然有只手臂圈住了我的腰,极快地一旋身,便将我摁在了冰冷的玉柱上。我从未被人这样肆意地抱过,抬手施法的那刹那间,有束烛光透过白纱幔,洒在了他的容颜上,我一昂头,便瞧见了他……
剑眉星眸,白皙高挺的鼻梁,薄凉的两瓣唇,紧拧的眉头,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阿晔……
纵然这九万年里,我因病将他的容颜也记得不大清晰了,可彼时这张熟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双眼朦胧,连正要施法的手,亦顿在了半空。
他像是很痛苦难受,眉心皱成一团,眸子却是格外的清澈。一只手摁在我的肩上,一只手环在我的腰间,眸光与我的目光交融,泛着白色的唇微微扬起,压低声道:“深夜造访,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救在下一命。”
我看着他那张容颜,怔了许久……那不是他,他不大爱笑,也不会再这般抱我,曾经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唯有宽容与慈爱,可这人的眸光里,却是一种我陌生的感觉,陌生,但又能让我沉溺……更何况,他已经陨落了。
我回过神,瞧着他冷声道:“你是谁?”
这般近的距离,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急促紊乱的呼吸声,许是在温泉中待得时间太长了,双颊倏然灼热得厉害,我伸手欲要去推开,可一触及他腰间,掌心便一阵蕴热。
我讶然抬起手,指尖的血,触目惊心,低头看去,他的衣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你受伤了?”
他沉笑了声,语气淡然:“嗯,所以才要借姑娘此处躲一躲,请姑娘不要见怪。”
救命这事,似乎并非我的行事风范,正如谛听所说,我掌管九泉衙门这么多年,还没有一只恶鬼从我手下活着溜出去的。
但,我大抵是脑子抽了筋,竟会对他生了怜悯之心。
鬼差许是碍于此处乃是我的宫殿,不敢多做叨扰,寻过了其他地方之后才过来吵我,脚步声扰得纱幔外烛火摇曳的厉害。我蹙了蹙眉,凝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鬼差抬手示意众鬼差安静下来,恭敬道:“启奏君上,令影大人方才发现有人潜进九泉衙门,恐是刺客,所以命属下等人前来追捕,可那人一晃眼,就在君上的寝宫里,消失了……”
他口中的刺客,估摸就是我眼前这位正抱着我,面带惊讶的男子了。他似乎对鬼差口中的“君上”二字格外感兴趣,喃喃道:“君上,你,是谁?”
我瞥了一眼他摁在我肩上的手,挑眉低声道:“你,猜一猜?”
转头同门外的鬼差道:“无妨,本君并未见过什么刺客,先退下吧。”
门外的鬼差们轻轻应了个“是”,一阵风便消失在了殿门前。
他唇角上扬,笑色勾人心魄,虚弱道:“猜对了,可有奖励?”
我被此话噎住,亏得此人长了张与他一般英俊的容貌,可此时的他,虽身负重伤,却像个讨赏的孩子,不似帝晔,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稳重且淡然的样子。
他见我许久不说话,笑着续道:“不说话,便当你允了,记着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我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来,伸手又要推他,他却极快地握住我手腕,装出一副羸弱的样子,抖着声道:“你别推,我身负重伤……”
果然是个好借口,我的手瞬间便僵在了半途,脸红的咳了声,避开他的目光,有些心虚道:“你既然猜到我的身份,可知你这样轻薄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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