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藏风没办法不去念着老七。
回想此人密室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处处可见真诚,当时皆有真心,只是一转头,又自然而然地透出凉薄虚伪,一回眸,他又将真心捧出,不顾一切叫李藏风走。
实是前后矛盾、心行不一。
这样一个人,他问了朋友,朋友难以理解,他去问自己,自己也得不出个确实答案。只是翻来覆去地分析此人,辗转反侧地想他音容。
越想,越难平心中一番血气。
可谁想到,青坡镇时再见这老七,对方竟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金仙河畔他游刃有余、大紫霄宫时他虽慌不乱,但此刻,此刻见他单人走上天魔崖,身形仍在,眼里的神采却仿佛已被挖去了一半。整个人如同血水里捞出来的寒冰,竟不知是血腥味重一些,还是冷气更多些。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难道他又从不能杀人的老七,恢复成了从前的杀神老七?
“你是怎么回事?”
他不得不问,只因对方的气息已变,人的精气神如人的骨相,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若是仓促改之,定是遭逢大变。
可老七不认,只冷漠道:“气息就像人的气味,味道总是能变的。”
李藏风摇头:“但你变得太多,变得太快,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老七:“变多还是变少,我都是我,我的人已经在这儿。”
李藏风目不转睛:“但我认识的老七只有一个。”
对方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问及此处要害,李藏风也不得不倾吐心意。
“我花了许久才想透这一个老七。他假装冷心冷情,却连人都不舍得去杀。”
密室里本有大好机会,你为何不肯杀我?
你那时放过我,却又在我对老八出手时险些杀了我,老八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他口口声声地老七,心心念念想问老八,而老七似被戳中痛楚,含了微怒道:“现在我能杀人了,你反而不习惯了?”
“我得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对方不信,唇角一番讥诮笑意攀上:“理由呢?”
李藏风稍有犹豫,便是斩钉截铁。
“因为你这一条命,曾经停靠在我心口。”
就算你说话总保留一二,情感总透着三四分假,你在中毒时的表现却假不了,你在神志不清时的反应才最为真。
那时你身中奇毒,躺在我胸口,是最安心的时刻。
我从未见你如此放松,也未曾看你这般酣睡。
因为你是真心信任我。
你信任我不会伤你害你,你把你的一条命托付给我,你把你自己的心停我的胸口,让我听着你的心跳,和我自己的心跳跳成了一块儿。
就因为这个,我也选择信你一回。
不仅是信你,我还必须拉你一把,确保你在与我决斗前,没有再次中毒、受伤,或是遭了什么人逼迫、陷害。
这些全是李藏风的心里话。
只可惜他天生不擅多言,只盼对方观其言知其心,能领悟多少便是多少。
所幸老七没叫他失望。
他给了个解释,说的是自己脱离组织,已恢复自由,李藏风先是真心高兴,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
组织岂是想脱离就能脱离的?
老七脱离组织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中间经历了多少困苦折磨?这其中的惊心动魄,又岂是短短一二句就能说得干净?自是要明白说清,才算有个了结。
可是老七不愿坦白。
他甚至故意往身上泼脏水,为的就是让李藏风在决斗时不要留情。
他求的哪里是决斗?
分明是自己的死!
李藏风毫不犹豫地戳破对方的意图,
“我见过你毒发时的样子,你那时中了人肉香,本该一心一意地吃了我,吞了我的骨血下肚。可我不过说上几句,就能把你的神志拉回。我甚至都没有运功给你,你就靠自己的意志醒了。”
“理由我想过,只想得出一个。你打从心底,就不舍得杀我。”
“你故作冷漠,行为却遵从本心,当我看不出吗?”
一番真心话语,果真叫老七辩无可辩,二人开始坦诚交流些许,一切本往好的方向走。可李藏风再问一句,这风向忽的变了。
“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老八,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老七的目光一缩,随即恢复了平静。
“老八睡着了。”
话是平平淡淡,他的眼神却是完全虚的,好像那里本来有着什么,如今却都被人挖空了。
李藏风疑道:“他的剑为何在你身上?”
老七答:“他睡着了。”
老八出事了?李藏风眉间猛烈抖动:“上次那个在金线河畔接应你的人呢?”
老七答:“他也睡着了。”
两个人竟都没活下来?李藏风凝了眸光:“没有一个人接应你?”
老七平平静静答:“他们都睡着了。”
越是平静,越是显得他一双眼睛空不见底,本有的悲与痛,还有本该鲜活可见、沸反盈天的怒与恨,此刻全是无声无息、一丝不见。
他的身形仍在,却好像已把自己压成了一个薄薄的纸片人,于是稍微厚重一些的感情,便再也承不住了。
他整个人都空下去了。
李藏风哪怕再迟钝,此刻也已猜到了一切,竟觉得老七那副空空的眼神,竟像把刀子似的插在自己的胸口,心中止不住的酸痛难当。
他正待问个究竟,老七却忽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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