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忽然有激烈的喊杀声漫过这边的战场。葛尔丹抬头茫然地望了一眼。
在南边的平原上,忽然出现了数不尽的梁军。
“什么?”
檀道济身着甲胄,面色肃穆。
“杀!”
在他身后是二十一万的梁军,这些人曾经是李广源的部下。
李广源已作土。他带着一万人掌握兵权,挥师北上。
战场的情形顿时呈现出一边倒的情况。辽军在慌乱中慢慢后退。
就在这时,东边又出现了一支万人的队伍。
他们看上去满面风霜,好像才从某处战场上退下。听到这边的砍杀声,他们一言不发往这边汇集过来。
伊志平愣住,“是长城的队伍!”
赵磊闻言转过目光,在他身旁,魏延和王徽之也寻声忘去。
等到他们靠近,伊志平赶到他们身前。那些人面容僵硬,抬头望着他。
“你们……是姜校尉的部下?”
“是。”
“松岭被破了吗?”
“守下来了。辽军大败。”
“哦,那你们?”
他们看着前方的战场。
“伊道长,让我们去打罢。”
“可你们这个样子……”
“无所谓了。”
他们抄起武器。无论是刀还是长矛,都已经充满斑驳的迹象。他们明显经历过艰难的奋战。如今又要一言不发站到最前面。
“姜校尉呢?”
他忽然意识到。
“将军在看着我们。”
谁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接着伊志平沉默着,看着他们如同一群灰色的麻雀扑到战场中央。
奇怪。
……
葛尔丹低下头,跪在她身边。
眼前模糊了,他惊讶地往脸上一抹。湿漉漉的,是泪吗?
躺在地上的她一动不动,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她眼睛微闭着,眨得很慢。
牵起她的手掌。熟悉却又陌生的触感仿佛回到半年前的那次交手,那时她的手中还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细嫩的手背,磨破皮的手心里渗着鲜血。她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嘴唇上下开合很慢,慢得葛尔丹疑惑时间是否要就此停止。
“你赢啦。”
难道只有这句话作为当下他与她最后的联系吗?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喂,天是黑色的。”
她慢慢说。
“是黑色的。”
“你在哭?”
“在哭。”
她扭过头去,望着身边错乱的景象。有一些人在呼喊着,接着是一边倒的喊杀声。
“谁在喊?”
“你们的人。”
“骗人。”
“不骗你。”
“……”
“郭道平?”她忽然对他说。
葛尔丹一言不发。
“我……我说好,要……保护你一辈子。”
“不用了。”他扶起她的肩膀,让她枕在自己膝盖上。
“呼……”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湿润而细微的微风抚上他的面庞。
“别……哭了,真难听。”
话音到此,她的嘴唇慢慢闭合。胸口起伏也如同进入平原的河流,变得平静安稳。
她的衣服是红色的,那是血的颜色。她的肤质呈现白色,是一种白云一般的颜色。
想吻下去。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但他忍住了。
将她慢慢放在地上。
葛尔丹站起身,纵目远眺。南边有不知名的梁军,好多人,看不到边。东边是郭道平的队伍。西边也在打着吧?
他骑上马,接着扬起短鞭。
“撤退!”
令官摇动令旗,三十万辽军只剩十万余。他们如同决堤的河流,往北边飞奔。
马背上,葛尔丹回头望了眼战场中央的那处地点。在那里,她静静地躺着,仰望着蓝天。
接着有一个人慌张地跑到她身边。
那是郭道平?
他回过头,马蹄声震耳欲聋。回家吧,想回家心情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想念大草原上的牧草,想念孤独的胡狼,想念那吸引候鸟在这个季节变成白色的湖泊。
打仗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是愚蠢。
……
眼前的人又一次呈现昏迷不醒的状态,又一次满身的鲜血。她不止一次呈现出这副让人分不清真假的模样。
所以郭道平跪在她身边,希望她能站起来,然后对他投来轻柔的笑声。
“胜啦!”
周围的士兵们大声呼唤着。辽军稀稀拉拉,如同潮水褪往北方。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他们能胜,也是出乎意料。
她的身体很凉,血却是温热的。这可以理解,因为这些自她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来自于她身体的最深处。
那可能是谁也无法触及到的内心深处。
男儿有泪不轻弹。
眼泪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眨眨眼就能忍得住的。
郭道平失声痛哭。
……
世界在以一个千年不变的节奏正常运转。死去的人只是在阳光下微不足道的一份子,如同蒲公英一样的生命飘向远方,在陌生的领域稍作停留,巧合获得自己的价值。
太阳保持着恒古未变的节奏分秒不差地从东天升起,接着又无法阻挡地向着西天落下。
某处响起虫鸣。声音非常混乱,象征着生命呼叫声从古至今未曾改变。
天上时而有白云,时而会聚起漆黑的云层。下雨的季节在某个阶段悄悄来临,雨水如同精灵带来天空的气息。
地上被冲走的东西,动物的骨骸啊,早枯的枝叶啊,某个时间段因为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而遗留下来的暗红色的血液啊——一切都在这个季节被逐渐淡去。
世界没了某一个人还是会照常旋转。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否愿意,早晚有一天会变得渐渐模糊,直到失去它本来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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