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悯溪小心把已经破损泛黄的画本收好，把四仰八叉睡在自个儿床上的木鱼拎下去。
再过半年，顷焉就要来了，希望他有点眼色，再带几本画本。
睡觉。
夜已深，宫中却火光妖冶。
玫红色的火舌之下，是宫人一声比一声高的哭喊。
万千士兵的脚步响彻大漠深宫。
父皇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龙袍、束冠，丹卿坐在旁侧，凤袍、凤冠，手指不可察觉的颤抖。
殿门开。
女子有袅袅细腰，白玉一般的脸庞映着身后的火光。
父皇和丹卿眼里也有火。
是漠悯溪。
不对，是灼汐。
宫炎、南辽二国的史书里，都浓墨重彩的写着大漠。
最后一任大漠王漠华耽美色，误国政，群臣激昂，妖妃自请出宫修行悔过，留下一女，封号邵澄帝姬。
盛宠，赐姓。天生美貌，却是早产病儿。
邵澄帝姬以人血入药，且吃穿用度奢华无限，脾气乖张戾气，民间怨言尤盛。
南辽王与宫炎新皇联手，推翻□□，救百姓于水火。
宫炎皇后，也是柒晚大人凤犀也露了面，大军势头更盛。
军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百姓夹道相迎。
大火焚烧大漠皇宫三天三夜之久，大漠王、王后崩，邵澄帝姬充军妓，死于军营。
人人振臂：“柒晚大人，除妖女！”可报名军营的人翻了两三倍。
宫炎接手大漠领土，太后渚淑修了衣冠冢，半年后凤犀为皇后。
南辽的最大损失就是王上最宠爱的义子，提枪上阵，勇往直前，却下落不明，不见尸骸。
据南辽野史，南辽王得到的是一个人。
其女为大漠的深宫妃嫔，尚未收受雨露恩泽，容貌酷肖已故的南辽王后，天生失语，甚至生辰都是先王后故去之日。
故赐名“莲衣”，与先王后同名，入住先王后的芜烨殿，人人尊一句“姑娘”。
其贴身侍婢左脸容貌倾城，右脸是巴掌大小的暗红胎记，笑起来却眉梢春风过，唤作澜莘。
主仆二人的名字传遍两国，乃是战后除了邵澄帝姬的另一段谈资。
悯溪缓缓睁开眼，眼里生涩的痛。
动不了。
也，不想。
如果可以不看、不思考，就好了。
她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记忆连不成一条完整的线。
捋星：“帝姬！帝姬！醒醒！”
悯溪眼睛还没睁开，直接被几人架着起来，胡乱套了奴婢的衣服。
等她完全清醒，她们已经混在四下逃窜的宫人中往西华殿的方向去了。
“父皇呢？母后呢？还有木鱼呢？找他们！找……”
三人围着悯溪跪了一个半圆，宫人哪里注意得到，狠狠踢了一脚统月的后背，她直接伏在了地上。
悯溪还未动作，统月紧紧拉住她的裙摆。
捋星：“帝姬，王上王后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他们身边有如此多精卫保护啊！那木鱼一直蹿得快，说不定早就出去了！”
引日：“‘柒晚大人，除妖女’，帝姬，他们有些是冲着咱们来的啊！”
“帝姬，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统月哭了。
她们都哭了。
悯溪不动。
她们就这么跪着，近辰也被狠狠踢了一脚，蹙着眉一声不发。
马蹄声由远及近，四周的人都定住了，瑟瑟的抖。
悯溪背过脸去，努力想挡住四人的脸。
“将军！这是个帝姬！”
悯溪一僵，那士兵越过她揪出一个华服女子。
将军骑在马上，粗暴的拨开女子披散的发。
绱黎帝姬。
将军铺开肖像画，摇摇头。
“不是。押走。”
“本宫看你们谁敢？”静蔷娘娘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闪出来，翘着兰花指一正歪斜的簪子，涂红色指尖指着高高的将军，“我儿乃一国帝姬，千金之躯，你们这种匹夫也配碰她？”
剑影一闪，静蔷娘娘脖颈间的红花比火光更鲜艳。
“谁还有想说？”
“宝琉殿什么方向？”方才的士兵问。
引日伸手一指悯溪的来路。手指颤动。
士兵奔向宝琉殿。她们奔向西华殿。钻狗洞。
马车就侯在外面，破旧。马，性子也烈得很。
近辰坐在马夫的位置，一双手在粗糙的缰绳上来回磨着。
马车摇摇晃晃起步。在大路上左摇右摆，甩得几人一阵恶心。。
然后，就倒了。
随便几根钉子钉着的**摔开，悯溪直接趴在坚实的大地之上。
一抹阴影笼住她。
向来一身雪白的木鱼已经被被灰尘和血渍覆盖，在一人怀中耷拉着尾巴。
来人眉宇间尽是风尘仆仆的倦色，那个表情，悯溪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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