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一个作为没落书香世家的长女，集万千期待于一身的故事。
我底下有五个妹妹。父亲换了四房太太，终于放弃了生儿子的伟业。
他可能还没完全放弃。
那几个妹妹都是我其他母亲的女儿，各自肩负着为母亲和母组争夺荣耀的重任。除了最小的妹妹，唤作愫施，是个罪臣之女的女儿。
其母是个小家族的后代，比剩下几房太太加在一起都要美貌动人，家族在皇子夺嫡中使暗招，站错了队，于是…….
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我们并没有说过几句话，我是父亲口中的模范，五岁时会背的诗比她七岁还要多一半。
她怕我怕的紧。
只是我俩的书房实在靠的近，我读书写字或是做女红累了，一看窗外，必定是这小妮子偷偷溜出去，春天摘花，夏天玩水，秋天爬树，冬天堆雪人。
有时不巧，还会看见她被奶妈或者先生拖回书房罚跪。
时不时我们的视线一对上，她就慌张的四下看看，小心做个噤声的手势。我一次也没有说出去，后来甚至帮她望风，于是我的窗台上，春天有花环，夏天有莲蓬，秋天有果子，冬天还有个小雪人。
事情发生后，其母无颜面对父亲，再加上思父，自缢身亡，我斗胆要来愫休做了婢女。
她天真无暇，敢说敢当，可以做我注定做不了的人。
我就想养着她，像供着个太阳，偶尔晒晒阳光，也会觉得惬意。
她刚开始一直叫我“主人”，如同一直笨手笨脚的小狗，不知砸碎多少碗筷，梳头时扯掉我多少头发。
我的生辰是在冬日，她便用雪捏了一只狗，揣进怀里，带回书房给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就直接叫我的名字。
“愫休。”她第一次这样唤我，声音软软糯糯，还小心翼翼瞥我的神情。
“施施唤得好听。”我敲了敲书页，“那便多叫几声。”
愫施跺了跺脚，跑出去。
她喊得越来越光明正大。
我正正襟危坐写字，她突然在我耳边：“愫休。”
唇齿近到差点咬到我。
我手一抖，字便废了。她大笑着跑远。
我叹了口气，换了张新纸，却迟迟不肯落笔。
我想写两个字。
细细琢磨，缓缓落笔。
在纸上晕染开她的一颦一笑。
我想……
全府上下对我选秀的事看得都很重。父亲特意请来宫里的嬷嬷指点我的言行举止。
她委委屈屈：“愫休，我们去放风筝。”
去年春日，我给她画了一只趴儿狗的风筝。
我摸摸她的头，她就又很开心。
选秀那日，我盛装，一片赞叹之声。
她说：“愫休穿那件淡蓝的衫子才好看！”
我勾勾她的鼻尖：“等回来了，我们放风筝。”
候选。入选。
入宫已是不方便带她了。可我还是求了父亲，在书房跪了一个晚上。
我踉踉跄跄，但是满心欢喜的回去。
我们又可以相伴，跪得值。
不过我也想问问她，原来跪久了会这么痛，还想摸摸她的膝盖。
我的愫施喜玩闹又如何？
我会保她，保咱们一家。
然后。
“愫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她那样看着我，“你不要入宫好不好？咱们家有那么多姐妹！”
我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欢喜。
为什么你不抱抱我？我还有一点埋怨。
我是何等的年少无知啊！我觉得阿娘爱我胜过一切，我向她坦白了一切。
喜欢上自己的妹妹。
蔑视社会法则，叛经离道，放弃家族荣耀。
阿娘问我，喜欢她什么。
她的鼻，她的眼，她的指尖，她的笑，她，她这个人……
阿娘给了我一把刀。
“喜欢什么，把毁掉就不喜欢了。愫休，犯了错不怕，我们重新开始。”
错？
“王上圣旨已下，你若一意孤行，便是要置府中上下百余口人余不顾。”阿娘还是那么温柔，“你的性子，阿娘是知道的，你若能真的跟她断的干净，阿娘怎会出此下策？”
所有人，都尊敬地唤我一声大小姐，都在为我高兴。而王上，因为愫施母亲的事，已经对家族冷面而对。
百余人，加在一起，和那个人。
至少……只是那个人还活着啊。
我喜欢她什么，毁掉就好了。然后我给她下半生衣食无忧的生活，让十几个人伺候她的起居。
她哪里也去不了，她的依靠只有我，只能是我。
多好。
于是我拿着那把刀。剜眼，削鼻，剁指。
她一声声凄厉的喊着我的名字，直到嘴巴两侧被封上。
那个“人”，丑八怪。
没有眼睛和嘴唇，没办法再冲我笑了；没有圆润的小鼻头，我便不会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发呆了；没有手指，就不会再给我布菜、梳头。
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在我的身边。
她，一定恨毒了我。
恨我，恨死我，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每天都想着我死，然后活下去。
可是阿娘，我还是，好喜欢她。
好像只要是她，美人也好，肉块也罢。
进宫前最后一天。我抱着她，偷偷溜出府。
深夜。街道寂寥无人。我才发现天地广阔。
怀里的人痛的直哼哼，但还是用光秃秃的手搂着我。或者想掐死我。
没走多远，我们就被绑了回去。
我被强行塞进入宫的车辇。
“那只狗，爹娘会在塔寺找个单独的厢房，好好放置。”
我知道。得宠嘛。
只要我足够得宠，她才会生活得安稳一些。
于是我用尽一切手段，去争去抢。终于，我成了有了封号的娘娘，还做了太子殿下名义上的母妃。
我也接受王上的命令，去为一个小姑娘刺青，她的眼睛可真好看，可惜......
我尽力一次又一次召集大家去塔寺祈福。洪涝，旱灾，求子，祈福……
如果每一年都有天灾人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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