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我瞪着站在旁边的秋月孝雄说道。秋月低垂着眼，简短地说了句“知道”。看到他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我尽量发出不快的低沉声音。
“‘知道’，也不晓得你是不是真知道。那你具体说说知道什么。”
“……我想可能是最近迟到比较多。”
“……什么？”
“啊？”
“什么‘我想’啊！你光这个月就迟到几次了？”
我的声音突然变大，对面的女老师惊讶地看向这边。被叫到办公室，还被近乎恐吓的声音怒吼，要是稍微胆小的学生早就吓哭了，但眼前的秋月依旧面无表情。细长的眼睛和剃得很短的头发都让他看起来很聪明，加上他话少，更给人一种老成的印象。说白了就是不可爱。于是的我声音更大了。
“你是看不起高中吗？这可不是义务教育！照你这样下去，连升级和毕业都很难，你知不知道？”
我以为他至少会反驳几句，结果秋月还是低头沉着默。既不道歉，也不辩解，也没反过来发火。当我觉得这家伙意外麻烦时，突然想到脑中一直有件不解的事。是关于秋月的，但想不起是什么事了。是某件不快的事，但我忘记了——是什么来着？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突然很想抽烟。
叮咚咣咚——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带着令人沮丧的氛围从扬声器中传出。
“……行了，你走吧。下次再这样就叫你家长来了。”
秋月并没露出松口气的样子，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办公室。结果我还是没想起关于秋月的那件事。算了，想不起来就当是多心了吧，或者不是重要的事。
“伊藤老师真可怕。”
当我在收集准备带去体育办公室的资料时，对面座位的英语老师偷偷观察我的表情说道。
“至少要问问他迟到的理由啊。”
我瞥见比我年长十二岁的女老师那带有皱纹的温柔眼角。她总是站在学生的立场，把他们当做已经自立的大人来看待，当然这种做法在孩子当中很受欢迎。“我的职责跟你可不一样。”我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
“秋月确实经常迟到，但除此之外没什么问题，是个好孩子。而且，那孩子家里……”
“单亲家庭，跟着母亲。但也有其他孩子家里是这种情况，这不能成为迟到的理由。而且，迟到的理由根本无所谓，对一年级学生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牢牢记住，规矩就是规矩。”
为了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赶紧拿起文件从椅子上起身。
“不好意思，我下节课是网球。”
“哎呀，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呢。”女老师望着窗外说道，然后苦笑着朝我挥挥手。
“你走吧，记得找个时间吃饭哦。”
我忙着准备资料和教训秋月，顾不上吃饭这事，她都看在眼里了。不愧是老手，万事尽收眼底。我不禁有点佩服。
我出了办公室，忍住想奔跑的念头，快步走过走廊。离下节课还有五分钟，我得先去办公室把资料交给体育科主任，然后绕到游泳池后面的网球场去，时间很紧。走廊上到处都是准备回教室的学生，看到我的人大多数都害怕地让开道。敢跟我打招呼的，就只有几个像是不良少年的小鬼了。
“老师，昨天的足球赛看了吗？”
“没看，快点进教室去！”我对那个曾是我班上学生，现在则是就职（①注：在日本某些高中里，毕业后选择就业的学生会被分在同一班，统称“就职班”；选择报考大学的则分为“升学班”。）三年级学生的男生说道。我焦躁不已，好想抽根烟。
第五节课是教一年级的网球，第六节课是教三年级的田径。女体育老师突然身体不适请了假，于是今天男女学生都得由我来负责。为了通知女孩们这事，我又花掉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果还是没能抽上烟。
今天是测试跳高的日子。我摆好男生用和女生用的垫子和横杆，让男生和女生轮流跑，我来做记录。跟之前像山猴子一样的一年级男生不同，三年级的体育课上飘散着习惯和倦怠的空气。而且，这群家伙在升学班，体育课对他们而言是小憩的时光。再加上男女孩一起上课，气氛就更浮躁了。排队等候的队伍中，有好几个学生正开心地聊天，但还是老实地压低了声音。
“不会吧，你没吃过烤薄饼？”
“不是啦，都说了我不知道那和烤饼有什么区别。”
“那要不要今天大家一起去吃，就在南口，便利店旁边的那家。”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他们的对话。我突然想起自己十几岁那会儿的事,当时觉得异性的每句话都闪耀着未知光彩。这群家伙从早上开始就在接受填鸭式应试教育，熬了五节课后，最后这节体育课对他们来说是段快乐的时光吧。想到这里，我毫无征兆地一脚踢飞了脚边的铁罐。
砰——
铁罐猛地撞在操场画线机上，暴力般的金属声回响在校园里。学生们吓得睁大了眼。他们用困惑而恐惧的眼神望着沉默的我。
“上课时不要闲聊。杉村、米田，还有中岛和菊地，绕操场跑五圈。”
我用不带情感的声音简单说道。被点名的学生不过是从闲聊的学生中随便挑的四个人，男女孩都有。其实聊天的学生很多，但这种场合的惩罚是不需要公平的。只要对整个团体管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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