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将茫背在身后的装有大王书的小包袱取下,放到了他的头下当枕头,他一口气直睡到下午,那时太阳还有两丈高。
这期间,瑶就一直坐在他身旁陪伴着他。
他睡得很沉,像一块石头。睡在那里,他的鼻梁显得更高,也更为优美。鼻翼犹如两只小小的翅膀在均匀地鼓振,形象十分生动可爱。黑而粗的睫毛,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有时,他的嘴巴会无缘无故地咂着,像是清晨池塘里的小鱼浮到水面上来呼吸新鲜空气,又像是一个还在吃奶的婴儿在睡梦中于母亲怀中寻找乳头。
他的脸上有不少汗迹与血污,瑶本想去帮他擦拭一下的,但又怕惊动了他,便由它去了。
瑶守着茫,眼睛里总是泪汪汪的。
他醒来后,很不好意思地朝瑶笑着。
他们收拾好东西,骑上马下山去了。他们已经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便由马驮着他们盲目地往前走。
前面是一口清澈的池塘。
茫现在要做一件事,就是:将剑放入水中仔细洗濯一遍。
刚才醒来后,他心里总是想着那把剑——那剑上的血。他阻止自己去想,但总不能成功,那鲜艳的血、紫黑色的血,总在他的眼前,它们就像满山遍野的花,想不看都不行。那血居然不是凝固的,而是滚动的,是活生生的血。它们会在他的眼前弥漫开来,直到看上去,阳光也都是血。
他必须把剑洗干净。
他从马上跳下来,直奔那口池塘。
池塘像一面硕大的镜子照着天空,池塘中摇曳的水草便成了空中的草,而那些体态柔韧的小鱼则在云彩里穿来穿去。凉丝丝的水,清亮亮的水。
茫拔出剑,将它放进水中。他不仅要将它洗一遍,还要将它在水中多浸泡一会儿。
剑一进入水中,血便像红色的烟在水中漫漾开来,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剑了。
茫将剑从水中拿起,又换了一处,不一会儿,这处也只见血烟而不见剑了。
茫将剑换了一处又一处,不一会儿工夫,那纯净的池塘呈现出一团一团的血烟——那一团一团的血烟还在水中不停地滚动,不住地扩大。
经过很长时间,那剑才不吐血烟,但茫很快发现,那已经白光闪闪的剑,却在剑尖的利锋处,开始缓慢地流出殷红的血。那血不住地流淌,淌成一缕红线,直向塘底轻轻坠去。
血腥味逗得池塘中的小鱼都很兴奋,它们在水中来回穿梭着。
茫提起了剑,那剑尖的血珠便一滴一滴地滴进水中,溅起的水珠,也是血色的。
瑶不再看剑与池塘,她将脑袋扭向一边,看到的是紫色的远山。
茫将剑又放回水中——他不信这血就流不尽!
那剑依然流血不止。
最终,他只好将剑从水中拔出,在池塘岸边的干草与泥土上反复擦拭,然后又将它高高地举在阳光下烘烤,这才使那把剑止住了血,但那剑的两面却还是血迹斑斑。
他们离开池塘时,池塘已经是圆满的红色。
瑶一路上都在翻江倒海地呕吐,直到茫搀扶着她登上一座空气清新的山冈躺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后来瑶睡着了,这一回,是该茫陪伴着瑶了。
或许是疲倦了,或许是已经从血腥的情景中走出来了,她睡得十分安静。
那气味扇动着薄而透明的翅膀,飞翔在月光下。
今夜的月亮怎么那么大?像银色的盾牌。
山谷里有夜莺在鸣叫,不远处的山梁上有道瀑布,看得见,听不见。
茫忘记了剑,忘记了血,忘记了从前。他有时看着天空,有时看着不远处的马,更多的时候,他是看熟睡中的瑶。
小姑娘已经成为大姑娘了。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月光下的草丛里,她的四周,是高高矮矮的野花。那些野花在白天看来,赤橙青绿黄蓝紫,本是五颜六色的,但在此时,都是黑色的。
呼吸着来自瑶身体的气味,他的心跳在加快,甚至觉得头脑有点迷糊。
他不敢正眼看她,只敢偷偷瞟一眼她的脸。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从沼泽地见到那张让人怜爱的脸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忘记。后来,他有时很长时间才能碰到她一次,但老远就能认出这张脸。虽然眼神里早已有了其他什么,虽然嘴角的笑容也并非是从前那个小姑娘的笑容,但脸还是那张他记忆中的脸。他感到惶惑甚至不安,大概连瑶自己都感觉到了。
茫又偷看了一下瑶,匆匆一瞥,使他有了一个很可笑的印象:有两只飞累了的鸽子,落在了她的胸部。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敢去看瑶的胸部了,然而那两只鸽子却总是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使他感到十分害臊。
好在只有月亮知道。
后来,茫在离瑶一尺远的地方也躺下了,并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和瑶竟然挨着躺在了一起。或许是他自己,或许是瑶,在睡梦中向对方翻了一个身。他想再一次拉开一个距离,但他发现,瑶已甜美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腋下,并将一只胳膊软绵绵地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
熟睡的瑶,像一只猫。
也许有点凉,“猫”有时会蜷起身体,脑袋更用力往茫的腋下钻来。
后来,她也醒来了,但她却没有羞涩地离开,依然挨着茫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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