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渔网
公园后面有条弯弯的小河。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倚在河边的白杨树上。一对小哥儿俩正在河滩上撒网打鱼。
小哥哥约十四五岁，歪戴一顶坏了顶的小草帽（这准是谁不要了丢在水里的，而他却捞起来戴在了头上）。他不停地吹着口哨，那古怪的，显得有几分夸张的翘鼻子，更给人一种滑稽可笑、调皮捣蛋、不受管束的印象。小弟弟七八岁，还是一个没主意的人，只会提着小鱼篓，光着脚丫子，像尾巴似的跟着哥哥。
走过一个叔叔，小哥哥见了，脱下草帽，俏皮地向他鞠了一躬：“叔叔，你好哇？”
小弟弟连忙放下鱼篓，学着哥哥的样儿：“叔叔，你好哇？”那鱼篓没放稳，倒了下来，鱼在地上“啪啪”直跳，慌得小弟弟忙去抓。
那个过路的叔叔被小哥儿俩逗得直想笑出来。
这时，小哥哥猛一转身，手中的网“哗”地飞出，降落伞一般在空中散开，落在了静静的小河里。
等了一会儿，小哥哥开始拉网。他拉呀，拉呀，拉得很吃力。心里想：难道网里有大鱼？
小弟弟的眼睛睁得溜圆。
网拉上来了——没有鱼，但却从河里又拉上来一张网，一张长长的片网！
小弟弟欢叫着：“一张网！”
一张难得的好网。它是用上等的尼龙线织成的，网眼匀称，宽窄相宜。
小河湾那边，一个钓鱼的小伙子站起来喊：“喂，小孩，你们拉到了一张网吧？”
“是啊，”小弟弟得意地回答，“一张好网！”
“是我的。”小伙子说，“那天夜里我乘筏子下网，没想筏子重，流水急，网沉了，我捞了好几天啦。”说完，放下钓鱼竿往这边走了过来。
小弟弟后悔得简直想一口咬掉自己讨厌的舌头。
小哥哥却很爽快，将网洗得干干净净的，叫小弟弟给那人送去。小弟弟不乐意，正要抱起网，小哥哥却又把小弟弟叫住了，转而朝那小伙子说：“你先别过来。你说网是你的，那你说说你的网网眼几指宽。”
小伙子愣住了，好半天才答道：“一……一指，呀……不不不，三……三指！”
小哥哥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问：“哪天丢在这里的？”
“昨……昨天，不，前天夜里。”
小哥哥看了一下网被水沤浸的程度，顿时，脸上露出一副鄙夷、不屑一理的神情：“你别过来了！”然后小声地说，“哼，不知害臊。”
“是我的。”小伙子仍然跑过来了。
小弟弟抱起网要跑，小哥哥一把夺过，掷在地上，摆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看谁敢动！
小伙子用手抹了抹嘴：“怎么，不打算给我网？”
小哥哥不理睬，仍然撒网、吹口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一脸轻蔑：“喂，你玩过网吗？”
“我打鱼的时候，恐怕还没有你呢！”
小哥哥恼火了，指着地上的网：“这网二指挤不进，一指又嫌宽，一指半！”
小伙子要抱网。
小弟弟紧张了：“哥哥，他……”
小哥哥头也没抬，朝小弟弟不真不假地说：“真小气，让人家抱抱嘛，又不抢你的。”
小伙子不好硬拿孩子的网，说：“小孩，我给你一些钱。”
小哥哥问：“你给多少钱？”
“五块。”
小哥哥摇摇头，小弟弟跟着也摇摇头。
“十块，成了吧？”
小哥儿俩仍然摇摇头。
小伙子想了想，开玩笑说：“那么，我用我的人来换。”
“人换？”小哥哥上下打量着小伙子，然后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我更不换了。”
“为什么呢？”
小哥哥眼皮一耷拉说：“你……你才值几个钱？”
小伙子很气恼，伸手抱住了那张网。
小哥哥并不上来夺网，等慢慢收拾完自己的渔网，才走到小伙子面前：“抱够了吗？抱够了，就给我吧。”
小伙子不给。
小哥哥歪着脖儿：“就算是你的，借我玩两天，总行吧？”
“你是哪儿的？”
“我是中国的。”
“老师教你这样跟大人说话的吗？”
小哥哥用手指点着自己的翘鼻子：“那我是美国的呀？美国的小孩也不会赖人家的网。”
小伙子气得眼都红了。
小哥哥却调皮地用口哨吹起那支流行的印度尼西亚歌曲来：“哎哟妈妈，你不要对我生气，哎哟妈妈，你不要对我生气……”他还朝那小伙子摇头晃脑，用脚有节奏地在地上打着拍子。
小弟弟蹲在地上，仰着脸，两只小手托着下巴，挺有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小伙子的脸扭歪了，变色了，终于忍受不住孩子的嘲弄，抱起渔网走了。
小哥哥的口哨声戛然而止。
小弟弟也从地上腾地站起来。
一场冲突不可避免地就要发生了。
小伙子朝前走着，十米、二十米、三十米……突然，只见小哥哥一踢脚，甩掉了还没系好的鞋子，呼地蹿了上去，眨眼工夫扑到了小伙子面前，高喊着：“把网给我！”
“滚开！”
“把网给我！”
“不滚开，我就揍你！”
“你敢！”小哥哥将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
“我怎么不敢？”
“你就不敢！”
“看我不敢！”小伙子的拳头真的落了下来。
小哥哥打了一个趔趄，冲上去，然后突然一跃，双手抓住了小伙子手中的渔网：“还我渔网！”
小弟弟跑上去，就地一倒，双手抱住了小伙子的双腿，就像一把锁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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