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大叫着“大王”，一路追赶，但没有过多久，就再也不见茫与坐骑的身影。
茫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他的双眼看到的是被风压倒的马的长鬃，透过长鬃，他看到的是摇晃的草木、河流与地平线。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那马跑成了“一”字，穿越在辽阔的天空下。
他心里没有茫军，也没有东进。
此时此刻，瑶是他心中的唯一。
他似乎知道瑶身在何方，骑在马上，他没有片刻的犹疑，那马也没有任何疑惑，驮着主人径直跑向一个方向。从早晨跑到中午，从中午跑到黄昏，一片片田野，一片片树林，一条条河流，一座座村庄被迅速抛在了后边。月亮升上来时，马才放慢了速度。前面是一条大河，到了河边，茫才将马勒住。他翻滚下马，由于长时间一个姿势骑在马背上，他着地时摔倒了，挣扎了半天，才坐了起来。
大河在月光下流淌，河对岸烟树迷离。
他累了，在河边草地上躺了下来。
马的喘息平稳了一些之后，自己跑到水边饮了好一阵水，然后跑回来，安静地站立在茫的身旁。
茫似乎并不着急向前追赶去了，他用一只胳膊轻轻抱着马的一条腿，听着流水声，半眯着眼睛望着清澈的夜空。他似乎都不去想瑶，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
周围的花草浸了露水，浸泡出的香味在空气中散播着。
茫用鼻子嗅了嗅——不是嗅那些花草的气味，而是嗅另外一种气味，它是从瑶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却又是分明的。这种气味，永恒地存储在了他的记忆里。每当茫闻到这种气味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心慌意乱并面红耳赤。怕瑶看出来他闻到了什么气味，他竭力平静地呼吸着，几乎没有喘息声。这气味环绕着他，使他的眼前起雾，也使他的心野起雾。瑶从他身边离去后，这气味似乎停留在了空气里，直到瑶离开他多时，走出去很远，它才渐渐消失。有两回，他正骑在马上随着大军往前走，居然又闻到了这种气味，于是他便觉得瑶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便问柯瑶此时在哪儿，而柯的回答竟然证实了他心中的判断：她离这里大概也就十几里。
现在，他似乎又闻到了这种气味，但很淡很淡。
不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和他的马渡过了大河。
当他牵着马登上河堤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鞭子。
它静静地躺在草丛中。
茫扑倒在地上，抓住了它。浸了露水，它是潮湿的。从鞭子潮湿后所引起的颜色变化看，鞭子是不久前刚刚落在草丛里的。他将它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瑶的气味清清爽爽地钻进了他的鼻孔。他站起身，眺望前方——前方是广阔的原野。
他将鞭子揣到怀里，一个箭步，随即纵身一跃，骑到马背上，一扯缰绳，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奔跑。
瑶的气味牵引着他。
傍晚，一座森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牵着马，一步一步走进了森林。随着深入，他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小心翼翼。那气味告诉他，瑶离他已经不远了，他必须小心才是。马晓得他的心，脚步声轻得如落叶坠地。
森林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但前方却突然地明亮起来——茫的眼前出现了一口湖。那口湖闪烁在丛林间，像跃动着无数条银色的大鱼。
那气味浓了——即使空气里布满了五花八门的气味，茫仍然能辨别出瑶的气味。
茫将手中的缰绳松了，用手在马的额头上轻轻拍打了几下：你待在这里别动！他一边细心地打量四周，一边机警地朝那口湖走去，汗津津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上。
转眼间，天黑了下来。
茫趁着夜色，像一只兔子在树林里一忽儿左一忽儿右地跳跃着，借着一棵一棵大树的掩护，不停地向那口湖逼近。他觉得，瑶就在湖边某个地方。
当月亮升上来时，茫已到达湖边的坡地。借着月光，他看到了一棵大树以及十几条人影。他的心顿时猛烈地蹦跳起来。他将后背靠在树干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张大着嘴喘气。
有说话声和咳嗽声。
过了好一阵，茫才使自己镇静下来。他将脸的一半藏在树后，露出一只眼睛向下看。月光下，一条条人影在晃动，却不见瑶的身影。但空气中的气味却分明告诉他，瑶就在前面，很近很近。他猜测着，瑶可能被那棵大树挡住了，于是，就蹑手蹑脚地绕了过去……
他终于看到了大树的那一面，情形正如他推测的那样：瑶一动不动地站在大树下。他无法看得很清楚，但从瑶的姿势来看，她可能是被绑在大树上。
茫潜伏于草丛中，一动不动地观望着。
那些晃动的人影后来慢慢安定了下来，不再晃动了，茫猜想这些人可能睡觉了。但茫很快看到有两条身影并未离去，还在大树的周围晃动着，他立即猜到了：这两个家伙在放哨。
他只好潜伏在草丛中等待时机。
时间在草叶上，在树梢上，在水面上点点滴滴地走动着。
茫忽然想起了被他甩开的军队，心中十分不安，但不一会儿，注意力又很快回到了瑶身上。
两条人影还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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