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改花自以为的小声，其实只是没有大喊而已。她一辈子田间地头练出来的嗓门，一开口这个病房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幸好这病房只有陶家两姐妹，否则还以为她是想公诸于世呢。不过这个年代生出来送人的也是司空见惯。更有甚者提前做Ｂ超，或者请人算命，觉得胎儿性别不想要的直接就打了。
赵大有瞧着小婴儿蠕动的嘴，真是可爱又喜人。怎么就能为了个没影儿的儿子，把已经见面的闺女给送人了呢。
可此时关乎陶家血脉香烟，他一个女婿还真不好贸然开口劝说。
那边，当事人陶盼娣还没说什么，陶末末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口。她转头冲着刘改花就嚷嚷：“妈，你怎么这么狠心？这可是陶家的亲骨肉，你怎么就能狠心把她送给别人？”
她越说越激动，把怀里的小婴儿都吓的放开了奶嘴开始准备哼唧。赵大有赶快拉她一把，
提醒她注意点儿自己的音量。
陶末末擦擦脸上的泪，赶快站起来抱着小婴儿哄。望着孩子天真纯净的脸，她眼中的泪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刘改花被小闺女呛声了，本就不坚硬的心更加理短。一时间左右瞅瞅，正欲开口说话，另一边病床上的陶念娣也埋怨上了。
“妈，末末说的对，你怎么能有这想法？这孩子可是我四姐拼着命生下来的，你怎么能忍心把她送人？”
陶末末抹抹眼泪：“就是。你当初生了我们姐儿六个，不也都养大了嘛。如今咋就这么狠心了？”
刘改花一拍大腿：“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当初生了八个丫头，俩没站住，养活大你们六个。那时候没什么计划生育，随便生养。如今呢，最多二胎，还得罚款。
我这也是没办法。你们以为我舍得？血脉相连的，我难道不心疼。……可家里没个男丁，到哪儿都被人笑话。我跟你爹被人骂多半辈子绝户了，临了也还是翻不了身，落个没孙子的名声。”
老四躺在床上，脸朝着窗外，静静的在打主意。姐儿六个，她在家招女婿顶门立户，承担的是普通家庭男人的责任——奉养父母，延续香火。
老娘没生出儿子，那么泼辣能干的人，在后半辈子却变得畏缩起来，就怕人家提她的短板，亲戚面前也直不起腰来。
自己是她全部的希望，就算再心疼不舍，也该为了她博一回。
“送人吧!给孩子……找个好人家。”
陶末末刚收的眼泪又出来了，她望着小婴儿，心里仿佛割肉一般的痛。“四姐……”你怎么舍得？
陶念娣刚生完孩子，正是母爱爆棚的时候。闻言也是满脸的泪，她想说要不这孩子就给我吧。可她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在家不做主。让孩子在周家受了委屈，她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以后有啥脸见四姐。
一时间，病房里愁云惨雾。周保国默不作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递给媳妇一张卫生纸。却是啥都没说。
赵大有看陶盼娣都下狠心了，可见人家也想要儿子。人各有志，谁都没法强求。他只好闭嘴不言。
陶末末真想说这孩子她来养，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不是小猫小狗，给口吃的就行。爹从小教她们做事要量力而为，离四姐姐夫这么近，平日里摩擦太多。以后再有了她们自己的孩子，亲生的别人没话说，这养着别人家的，闲言闲语的会不会反成了仇？
刘改花得了陶盼娣的准信儿，起身去找中间人。
这病房是个大的四人间，此时只住了她们姐妹俩。晚上，俩男人挤在一张床上。陶末末和她妈挤在一张床。
天快亮时，陶念娣来了奶，给自己儿子喂了后，指指妹妹怀里的小女婴：“末末，把孩子给我。我奶还有呢。”
“好。”把孩子递给五姐，孩子的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很快找到口粮，叼住就紧紧的吮吸。陶末末笑道“这小丫头不爱喝奶粉，吃奶倒是挺香。”
晨曦微明，大家都起床。陶盼娣也半坐着，眼睛痴痴的望着妹妹怀里吃奶的小丫头。她捏捏胸口，眼泪又开始涌出来。
上午，中间人过来抱孩子。搂着小女婴一个劲儿的夸：“这孩子长的真好，孩子妈妈干净。又漂亮，这小丫头长大了也不会差。”
女人好似才发现众人的不舍，出口安慰道：“你们别难过，我给孩子找的都是好人家。这家啊是双职工，结婚快十年了没孩子，这孩子去了那儿就的掉福窝里了。保管受不了苦。”
刘改花心里一抽一抽的，到底想孙子的心占了上风，“行啊，你把孩子抱走吧。只要……只要孩子好，我们就放心了。”
女人掏出一沓钱来递给她，她推脱不要：“我们不是为这，我们就是……”
“知道，知道。可你们十月怀胎，这还是剖腹产，也不容易。这钱不多，就是医院的费用。对方也是想表达一下心意。”
“不行，我要了这钱，那我成啥了？我们又不是卖孩子。我们……”
“这咋就成卖孩子了呢，就这么点儿钱，谁傻了费这老大劲儿给别人生孩子？这就是点子心意，你们就收下吧。这二胎剖腹，下一回估计还得剖。到时候又得花钱。”
俩女人好似做生意般你推我让，陶盼娣扭着脸始终没看她们。陶念娣抱着儿子在被窝里满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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