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东大街的江祠巷中找到一处二进院子，主人家是江南富商，这处宅子买了也是闲置不住的，遂寻了可靠的牙行租出去。
我四处看了下，正房三间，东西厢加起来四间，倒座房六间，后罩房六间，两个耳房也宽敞。
二十个仆人总算有地方安顿了。
只是这租金有些讨厌，要八十两一个月，还得预付三个月，我和钟玉总共也只剩下四五百两，想着往后的日子，不能全用在租金上。
“娘子，”钟玉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道，“这宅子要价这么高，我看也没什么人敢租，咱们先宽几日，回去把阿温敲诈一顿再来。”
我默了默，说道：“其实玉佩当了三十两银子，但是我不想用，一想到那三十两和真定公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就恨不得扔了它。”
钟玉竖着大拇指赞道：“娘子好志气！”
我呆了呆，又说道：“现在我不这样觉得了，这三十两银子丢给赁主家保管也行，放我身边我嫌膈应。”
钟玉愣怔了片刻，看着我，嘴唇翕了又合，半晌方道：“这也是个好主意，娘子做主就行。”
我于是从荷包里摸出一个二两的散银，递给牙婆道：“婆婆通融通融，我们是在京为官的，也不知能住多久，婆婆反正也是替人租的，一个月一个月收租可好？二百多两银子我们实在有些多。”
牙婆笑眯眯收了银子，嘴咧到了耳朵根：“夫人出手大方，一给就是二两，说没钱老身真的不信。看在你家相公做官的份儿上，我就通融些，一个月一个月收就行。”
乖，这才是京城好牙婆嘛！
钟玉道：“那我们明日去牙行签租赁契，今日实在没有带这么多，给婆婆添麻烦了。”
牙婆笑着应道：“大官人这是哪里话，横竖老婆子也是闲人一个，不麻烦，不麻烦。”
我和钟玉又四下转了转，宅院虽然建的紧凑，但是也有个小花园，假山荷塘也建的很别致，虽然小，到底是五脏俱全的。
我和钟玉都很满意，遂敲定了。
房子定好了，钟玉拉着我的手出了巷子，他问道：“娘子，咱们身上有现银吧？”
我摸摸瘪瘪的荷包，里面有一张十两的银票，被我叠成了很小的方块儿塞在荷包里，遂说道：“有是有，但不多，京城这地界儿，什么都贵。”
他拉着我进了一家脂粉铺子，伙计是个看着很伶俐的少年，招呼道：“这位官人要买香粉送给夫人吗？小店里新进了扬州的鸭蛋粉和西域的蔷薇水，要不要试试？”
“蔷薇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我疑惑的问道：“蔷薇水是个什么东西？制香的香料吗？”
钟玉点了点我的鼻子，笑言：“不是制香的香料，却是用香料制的，滴在衣服上或是抹在身上可以香好几日。有诗云：‘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这香的味道很持久，娘子不如买一瓶试试？”
我尚未说话，伙计已经拿着一只透明的小瓶递给了我，瓶子很精致，里面的蔷薇水是淡淡的杏色，我拔了木塞，凑近一闻，真的很香，非常浓郁又诱人的香。
瓶子也很精致，透明有如剔透的泉水，小小一只，正好握在手中，外面画着我不曾见过的画，很奇特的纹路，花花绿绿的，不似水墨画那样淡雅。
我问道：“这水怎么用呢？这么小瓶，用起来很快吧？”
伙计说道：“一次取一两滴抹在耳后或者滴在衣袖上即可，用起来很省，这样一小瓶可以用大半年，只是有些贵，要二十两银子一瓶。”
我一听这价格，就肉痛了好几回，虽然喜欢这蔷薇水，可是我更爱钱啊！这么贵，我舍不得买。
我犹豫道：“太贵了，我不要了。”
钟玉却从我手中拿过蔷薇水，开了木塞闻了闻，说道：“买了吧！这东西稀奇，脂粉铺子也不常有货，整个京城能找到四五瓶都不错了。”
我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道：“我荷包里只有十两银子，不够了。这东西这么贵，想必也没什么人买，明日再来好不好？”
他抬眉问道：“真的只有十两银子？”
我点头：“真的，不信你看。”
我把荷包打开，给他看了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就一张，十两的银票。”
他点点头，凑近我，轻声道：“要不咱抢了吧？”
“啊？”我尚未回过神来，他已经拉着我的手迅速窜了出去：“快跑！”
我被他拉着一路奔跑，一边跑一边想哭：为了一瓶蔷薇水，我家相公居然做起了土匪。
我们跑了好远，他终于累了，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相公，咱们这样不好，咱们去把钱付了好不好？就算只有十两银子也要给他们，明天咱们再来补剩下的。”
钟玉喘着气，居然笑着说：“咱们没钱，我只能抢啊！”
我抱着他，涕泗横流：“相公，你不要这样，你为了我，这样自甘下贱，我觉得好难受。”
我感觉他身子抖得厉害，仿佛在使劲儿憋着笑，我放开他，盯着他瞧了许久，方才发现——他果然在憋笑。
他憋到绷不住的时候，终于哈哈笑出了声，抬手在我鼻尖一刮：“呆，那蔷薇水我早付过钱了，昨儿在翰林院听起同僚们说蔷薇水是个好东西，于是公干完了我就去找了一圈。这东西真不好找，十几家铺子，居然只有这么一家有货，我好说歹说把价格谈到了二十两，娘子还要再去补给他们十两吗？那我昨儿费了那么多口舌，岂不都白费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许久回不过神来。
“你付过钱了？”我仍旧不确定的追问。
他点点头，我又问道：“二十两，一分不少？”
他又笃定的点点头，于是问题来了：“你哪儿来的钱？平时的钱都是我管着，二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又刮了刮我的鼻子：“赶考剩下的，我早想着送你礼物了，所以留了二十两银票在身上，这不果真派上用场了。”
我又感动的几欲泪下：我的相公，他虽不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却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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