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了。”我坦诚道。我想我若不主动开口说话，西风一定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直到天亮。“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说实话，我连你是谁我也不记得了。”
西风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这样的回答比我预想的实在要要好太多。我不害怕他忽然把剑一拔大骂道：“你这无赖欠了我五千两银子是要赖账吗？！”也不怕他说：“你这狗贼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替柳家三十口人偿命！”我只怕他冷冷地抛给我一句：“与我何干。”便转身离去，将我与这世界的唯一联系切断。
我鼓起勇气继续说：“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夜风凉悠悠地吹着，撩起西风的半边袖袍。西风嘴唇动了动，神色有些哀戚。我听力极好，隐隐听出了他说的是“再见即是路人，何须望断天涯。”这话我听着感觉极为耳熟，不知怎地便有些悲从中来，不由得靠近了他一步，怔怔道：“什么意思。”
“你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西风收敛了所有情绪，作出一副凉薄的姿态，“与我何干。”
我的心凉了半截。
“哈哈……这个呢……好像确实和你没什么关系，呃，我……我只是……”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我只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我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减弱了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我安慰我自己，如今也不过是和前几天一样，一无所有罢了。没人欠我的也不欠别人，已经挺好的了。
西风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不愿意告诉我。大夫也知道些什么，她也不愿意告诉我。云栖宫里遇见的那黄衣女子，甚至是簇拥在她身边的那群人也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们围观我，评论我，推测我，同情我，想要靠近我又收回了目光，就是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我又是谁。
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想大夫说的那样，答案要我自己去找。
只是……这些人……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呢？
真相明明可以很近，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它举得很高很高，想逗弄小孩子一样戏弄我呢？我想过他们也许有他们的苦衷，但凭心而论我想知道的明明也很简单，也不过是我是谁我的家人朋友是谁这样常情。
也许是我身上低落的情绪太难掩饰，西风那伪装出的凉薄和傲慢忍不住出了破绽。“你身边不是跟着云栖宫的人吗，她们会帮你的。”他开口道，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去，并不看我。
“嗯。”我点点头，脑内忽然灵光一现，试探着问道，“云栖宫中，有你的师妹吗？”
西风猛地抬起头：“她们告诉过你多少？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见他这样子，我的心莫名抽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送我上云栖宫的人，是你，对吗？”
西风一凛，低头不再说话。
这样一来我便明白了：“你喜欢我的这张脸吗？”这是那黄衫女子所说的话中我最捉摸不清的一句。
西风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不，当然不……”
我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太晚了，回去吧，我困了。”
我愣了一下，正想说一声“好”，却看见一只闪着寒光的银镖擦着我的鼻尖飞去。若不是我反射般后退一步，怕是要当场破了相。我摸摸自己的脸，劫后余生，不免有些庆幸，好险好险。
西风骤然色变：“来者何人。”
“杀你的人。”黑暗中的声音总是透着杀气。西风伸手拔剑，来者却不给他丝毫的机会。一道黑影从暗处飞身而至，直袭他的后心。西风转身格挡，未料又有三支银镖比那道黑影更快半拍，直取西风试图抽剑的右手。
西风右手收势变招反攻而上，银镖刷拉一声剐破了他的衣角。西风与那黑影电光火石之间互换几招，未平胜负。
西风此时手无寸铁，听两人交手的声音，来者应是穿了精铁护腕。两人正缠斗，未料又有一道身影从暗处袭来，试图暗算西风后背。卑鄙！我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出手，牵制住了背后袭击的人。
“你快走。”西风微微侧首。
“别分神。”我警告。
那人身手敏捷，出手极快，我完全来不及看清他的招式，只能下意识地见招拆招。十几招后我和西风不约而同找准时机倾力一击，与来者拉开稍许距离，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你是谁？”黑暗中的那个人问我。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我苦笑道。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那人厉声问道。
我犹豫片刻，回答道：“他是西风，名动天下的剑客。”我刚说完这话，便感到旁边西风的身体又是一颤。
“剑客？”那人哈哈哈大笑，“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也配称之为剑客。”
“他不认识我。”西风轻轻地说，“他是无辜的。放了他。”
“你要我高抬贵手饶无辜的人一条性命，你自己又饶过别人吗？！”
西风闻言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也不辩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你快走……”
我与西风后背紧贴，能听见他的心在他的胸膛里沉稳地跳动。也许是此时我太过紧张，能感受到风吹得他的头发丝在我脖颈处搔动，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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