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我躺在西风的怀里。西风问我在想些什么。
我欲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悻悻道：“我觉得这个世界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想象的世界要比我看见的要简单一些。”我说道，“我是不是有些天真。”
“不，也许只是你想得太多了。”西风很认真地对我说，“你总是顾虑所有人的感受，害怕自己伤害到别人。”
“这样不好吗？”我问道。
“这样你会很累。”西风说，“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关心的。”
“我记得……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好像对一切都不关心不在乎。”
“对。那个时候所有人的面目对于我来说都是模糊的，一个人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没什么区别。那时候他们都说我和我师父很像。但是你改变了我。”
“改变了什么？”
“你使我看见，你使我听见。”西风的声音越来越轻。
“看见了什么？”
“……”
我知道他有些困了，便不再说话，抱着他安心地睡去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黑暗狭窄的空间里，身旁并没有西风。我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醒了，先前那么多事，不过是故地重游，南柯一梦。
掌柜的给我的安眠酒确实很有作用，我从衣柜里出来，依旧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收拾了一下衣冠，我决定要去看看西风。那个梦还没有做完，我不知道它的后续，但我就想去见见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使他变成了这样，但我想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
我离开房门前往西风的房间，大清早的，客栈里面人很少，只有现在的掌柜在柜台前安静地打算盘，店小二懒洋洋地倚着桌子打着哈欠。我不敢面对掌柜，但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我了。
我来到西风的房前，推门而入的那一瞬，我心中依然有些忐忑。
西风安静地躺在床上，和梦里我看见他睡觉的姿势没有任何区别。这件客栈里的房间布局几乎一模一样，一瞬间，恍然如梦。
西风听见动静扫了我一眼，又马上闭上了眼睛。不说话，也不看我。
我看见他的薄唇在微微颤动，神使鬼差的，我想吻他，但是是忍住了。
我在他床边坐了良久，西风没有丝毫要搭理我的意思。我认真端详他的脸，这几年过去了，他的样貌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瘦了很多，应当是吃了很多苦。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有没有人愿意好好待他。云栖宫利用他的时候，有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委屈和痛苦。
我心疼他。要命的那种。
我宁可将自己身上痊愈的皮肉一层一层地剐去还给云栖宫，让他们还给西风那失落的四年。
西风愿意为了救我的性命放弃了自由和尊严，但现在却不愿意睁眼多看我一眼。
为什么。
“你说过，”我斟酌着开口，“我使你看见，也使你听见。你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西风缓缓睁开了眼睛：“你使我看见了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你使我听见了濒死之人的哀嚎。”
梦境的温馨带来的快乐消失了。
“你恨我？”我问道。
西风慢慢转过头来，凝视着我的眼睛：“你想起来了多少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如果有一天你什么都想起来了，那就轮到你来恨我了。”西风说完就再度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问自己。可除了梦境里的片段，我脑海中依然是一片空白。
沉默了片刻，见西风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我便只好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在椅子上坐了老半天，竟是无事可做。正想着要不要出去逛逛，大夫却主动地敲了我的房门。
她是来道别的。
云栖宫唤她回去，她必须遵命。给西风和我的药她都已经配好了留下来了，让我每日安心喝药。如果遇上了什么事情，可以通过附近的那家回春堂来联系云栖宫，云栖宫会负责到底的。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打断她。我看着大夫，端详着她的五官。她是个很清秀的姑娘，有朝气，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你是在云栖宫里出生的吗？”我听完后问道。
“差不多吧，是我师父把我从河里捡回来的。没有她我早就死了。”大夫随口答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她的行李早早地收拾好了，嘱咐完之后就要离开了。她还给我留下来五十两银子，让我省一点花。
我挥手告别，也许我这就是我看她的最后一眼了。
如果我此生能有缘再见一次窦夫人，我要告诉她，她的女儿活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牺牲，不需要任何人的流血，她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恶狗敢来欺凌她。
这个世界上本就是光明大过黑暗的。
傍晚的时候，我打算出门逛逛。这是一座很安静的小镇，我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发现天色开始骤变，远处隐隐约约开始有雷声响起，怕是要开始下雨了，便连忙找了一间茶馆进去坐坐。
茶馆里人不多，却有一个人在抚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非常温和。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块白布，看样子竟然一个瞎子。这人身着一身白衣，脚上的鞋子和衣服下摆几处却有些脏了，看样子应当是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在此处歇脚。他虽然眼盲，却气质绝尘，与这简陋的茶馆格格不入。看来不是这茶馆的常驻客。他右侧放着一盏小破碟，里面有几枚铜板，看来应当是江湖艺人路过这里讨几个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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