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站在赵吟座下右方,将今日巡守的经过一一禀来,赵吟冷着脸,认真的听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
“这么说来今日只有三个寺僧下过山了?”赵吟阴恻恻的开口问道。
尉迟眉目一凛,诚然禀道:“确实,不过末将已经按照元帅的吩咐仔细检查过了,太子殿下决不可能藏身车中。”
“你确定?”赵吟目光扫向他,再问。
尉迟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动摇,“末将用竹竿试过那几个桶,里面不可能藏有人,而那三个推车的都是小沙弥。”
“那板车有多高?”
尉迟略微思量了一下,道:“约莫一尺半寸高。那车子挺简陋,并不复杂。”只消一眼就能全部看光的破车,没理由藏了人他都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检查过车板底下?”赵吟又缓缓开口。
尉迟顿时一僵,脑中劈过一道惊雷,他的注意力只在那六个粪捅上,完全忽视了那三辆简陋的板车。
“末将该死,请元帅责罚。”他单膝跪地,并不辩解的领下罪责。
赵吟一手撑住额头,食指按住隐隐突跳的神经,语声平静的说,“起来吧,事已至此怪你还有什么用。”
尉迟满脸愧色的站起身,他追随赵吟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把任务搞砸,心中难免沮丧。
“元帅,要不要把那三个沙弥叫来问问?”
赵吟却摆了摆手,“若是有心庇护,再问也没用,到底他们也曾是金国子民,是我小看了。”他本能的想去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却发现扳指早就被自己掰碎了,他的心神有片刻的恍惚,突然就想到那日他持剑立在血泊中,决绝赴死的神态。他想要离开他,生死不计的离开他,可他就是不成全他,“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离开的!”他愤恨磨牙。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高声的传禀,被赵吟派出寻截金枬颜的一员将领手中拿着样东西走入屋中,单膝跪在赵吟身前,将手中一团红色衣物高递过头,“末将在后山的一处小道旁寻到这件衣物。”
赵吟霍然从椅上站起,劈手夺过那件绯色的袍子,再熟悉不过了,衣服上暗绣的芙蓉花是他特别为他寻来的。
“人找到了没?”他的双眸中有一簇幽火渐渐烧起来,攥住衣袍的五指不自觉的紧紧扣起。
“还未,只是若在天亮前没能找到,恐怕人就走远了。”
“走远?!”他怎么能让他飞出自己的五指山呢,“将从京里带来的二百条猎犬悉数调出,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夜凉如水,阴沉沉的天空飘起细雨,淅沥沥的打上屋檐瓦砾。
金枬颜卧榻在侧,虽然有厚实的棉被盖着,却仍旧抵挡不住寒意一波一波的袭上身。伤口已经被清理过,却没有伤药可敷,他只能忍着痛楚和寒冷熬着这漫漫长夜。
张焕守在门口,屋内冷寂,豆大点的油灯光亮将他的身影映照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闪。
隐约间,似乎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犬吠。
数百人的军队将这个不足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顷刻间包围的水泄不通,一丛丛的火把将半个天幕也照亮。
十几条狼狗同时吠叫的声音,把安睡中的老百姓 悉数吵醒,大家睡眼迷蒙的走出屋子,顿时被门前一群着甲正规的士兵给吓得睡意全部飞掉了,看那样子还不是金国的军队。
“把人全部集中起来。”赵吟站在火光下,目光如鹰,扫过这片不大的地方。
不消一会儿,村子内的老老小小都被集中在了村前,一眼看去几十个人居然都是老弱妇孺。大家依偎着缩在一起,害怕的低着头,闷不吭声。
赵吟也不开口问他们,只是大袖一拂,十几个士兵牵着狼狗往村内分散跑去,片刻后,从村落南边的一栋屋子里传来狼狗的高吠叫。
“那是谁的屋子?”赵吟终于出声。
一对老夫妇相互扶持着从人群中走出来,老汉开口回道:“禀军爷,这是我们的屋子。”
赵吟走上前去,高大的身影将落在两人身上的火光全部挡去,老夫妇相携低头,浑身瑟瑟颤抖。
“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赵吟声音低沉,虽听不出什么好意,但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老汉大着胆子抬起头来,面前是个俊美优雅的男子,虽看起来冷梆梆的,但并没有让人胆寒的杀意迸出来,这让老汉稍许安了下心,谨慎的开口问道:“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赵吟嘴角勾出一丝笑,负手在身前继续和善的问:“不知你们有没有瞧见什么陌生人,或者身上有伤的人?”
老夫妇对视一眼,踯躅了片刻后,老汉才回:“有对做生意的兄弟,似乎是路上被盗匪打劫了,大哥的身上有伤。”
赵吟目光一动,脸上绽出亲和的笑容,“他们长什么样子的?”
老汉摇头,“这说不上来,只是那位受伤的大哥长得很俊。”
分散出去的犬队悉数归返,其中一人向赵吟回道:“人已经走了,不过走的时间应该不长,褥子上有些血迹未干。”
赵吟咬牙,恨声笑道,“追!”
一个逃的狼狈不堪,一个追的锲而不舍,看似力量悬殊的博弈,可谁也无法预料风云辗转的棋面中,结果究竟会是如何的一种境况,你胜我败,又或者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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