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毓撩袍跪地,“微臣惶恐。”
“你是该惶恐的。”赵祈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跪伏脚下,“这块东西想必你很眼熟吧。”赵祈从袖中掏出一块方玉,声音阴寒,拽着蕙绳的双指一松,那枚晶莹剔透的方玉跌落在方子毓面前,应声碎裂成两半。
玉并非绝世美玉,玉面上却篆刻出古朴的云纹,在商周时代,这种腾云花纹代表着的一生顺遂富贵,而在灯下一刀刀刻出这些花纹的人却正是自己。
“皇上。”方子毓猝然抬头仰望着赵祈,第一次赵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想起来了?”赵祈冷笑一声,“朕还真怕你继续惶恐下去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方子毓愕住,心中如雷鼓击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脑中漫天漫地都是金枬桐的样子。
赵吟站在一旁,惴惴难安,连掌中也开始渗出腻汗。
“那人现在就被关在天牢里,别说朕没给你恩赐,你只要能把他带走,朕便允你们远走高飞。”赵祈回身取过挂屏上的一抦龙鳞宝剑掷到他身前,面色平静,唇畔徐徐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帝王的慈悲。
方子毓踯躅了一下,终是拾剑转身飞奔离去。
“皇上,这是?”赵吟开口,甫一说话,这才发现心跳的异常厉害。
“金王没有死,藏身在了一个叫什么……恩,什么呢?”赵祈歪着头,拧眉深想,忽而双掌相击,道:“叫黔湘阁的酒楼里,阿吟,你可知道这个地方?”
赵吟干笑两声,目光闪烁,根本不敢与赵祈相视。
“阿吟,你猜子毓能把他救出来吗?”赵祈突然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五指收紧,脸上笑意嫣然,全无方才狠厉。
黑暗的囚牢中,散发出一股阴湿的潮味。
金枬桐仰头去看屋子顶上那面气窗,从狭窄的窗户往外看,只能瞧到一小片乌云,灰蒙蒙的。已经有多久没再看到天空了?以前从来没觉得天有什么好看的,此时却觉得万分想念,不知道在自己死前还能不能再看上一眼。
“噗”,昏暗静寂的空间中响起一记钝闷的声响,一根尖锐的钢针从他背后戳穿身体,血花迸溅,在他的脚下汇成一摊水洼,而他依旧活着。
从双腿开始这已经是第七根了,痛感渐渐迟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流干血而死,只期望下一刻贴在背脊上的铁板□□出的钢针能刺穿自己的心脏。
往事突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像是走马观灯一样的看着自己的人生,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而后的风风雨雨,直到碰见那个人,曾以为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是要拉着他扶着他,与他并肩共历成败,可却从未料到,他会突然放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逼得他负了父兄又负了家国。
他重重的喘出一口浊气,心亦渐渐成灰。
“砰”的一声,暗室的牢门被人从外推开,金枬桐费力的扭过头,眼中似迷了一团血雾,朦朦胧胧的瞧不清那人的样子,依稀只看出一个轮廓,却足以让他知晓那人是谁。
还好,来得及。
血水混合着汗水从额角流下,方子毓反手抹了一把,提着手中鲜血淋漓的宝剑向金枬桐走去,近了,这才发现他浑身伤口十分的骇人。
“枬桐……”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连声音都在颤抖,皇上怎么把他伤成这样。
金枬桐抬眸望着他,眼中死寂一片,茫茫的,剩下的只有绝望,化骨成灰的绝望。
“皇上说了,只要我能带你出去,他便不再追究,等我们出去了……”他口中说着未来种种,那么美好,手中举起的剑眼看就要劈下,金枬桐却突然闭起了眼睛,嘴角掀起微弱的弧度,居然是在笑。
被绑上这块邢台的时候,那人就对自己说过,绑着他手腕的链子上衔接着□□的机关,一旦铁链松落,机括便会触动,到时站在他面前的人和他都会被一箭射穿。
铁器相交的声音尖锐而刺耳,随着铁链匝地,暗处的□□“崩”的裂出声响,一箭洞穿,不偏不倚,正中心房。
方子毓本就浑身是伤,这一箭不过就是让他再痛了次而已,他可以挺得住。
“我可以带你离开……”事到如今,他还是那么固执。
“不需要。”金枬桐垂落身侧的一只手慢慢按上他的肩膀,语气轻缓却字字坚定的说:“我不会原谅你,即便是死也不愿与你在一起。”手下猛然用力,将身前的方子毓推开,铁矢连着血肉被一并拔出。
方子毓脚下趔趄数步,终是站不稳而一下跌坐在地,身上的羽箭扯动伤口,痛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我不会原谅你,即便是死也不愿与你在一起……字字如刀,剜上心口,他竟真的恨他如此。
“子毓,我给了你机会,最终是他放弃了你。”帝王的声音高高在上,幽幽回荡在耳边。
方子毓惨笑一声,是他亲手布局诱他跳下悬崖至此万劫不复,是他织下大网将他捆入死局,直至身死,他都不原谅他,这怨得了谁,又怨得了谁……
喉中涌上腥甜,他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无力去细想去痛悔,整个世界顿时天旋地转。
“皇上。”赵吟看着一屋子的血肆狼藉,即便见惯杀戮的他,此刻也觉寒意透背,他知道赵祈狠起来是如何的无情,却从没见过他这般残戾。肉体上的切割,感情上的屠戮,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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