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怔然,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永远不会正是时候。”
蓝曦臣摇了摇头,声音难得地带上些沙哑:“金麟书院,不可能成行。”
“金家排除异己,蓝氏正好能够借机脱身,不是么?”
“这也是你早就想到的?”蓝曦臣凝望着“他”。
“聂怀桑”耸耸肩:“没,我就是安慰安慰你。”
有温家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没有温家在,也不会是时候。
百家腐朽,不破不立,不除积弊,永远不会是时候。
可是剜除痈疽之痛,又有几个宗门能够承受住呢?
“自保,中立,放任金氏立派,温氏夺权,搅弄风云。”
“迎战,涉足,助阵金氏抗击,合纵百家将温太阳击落。”
“钱塘曹氏,天台山雷氏,贺兰山闾阎氏,扶风公孙氏......行商的,行医的,御兽的,制器的,不是归顺,就是灭族,步步蚕食——这仅仅是我今日听到的。”
“他”骤然欺身,逼近蓝曦臣。
少年比他年少三四岁,也矮上大半个头,抬起头的模样,居然也十分有压迫感。
“还想粉饰太平多久呢?”
“还想自欺欺人多久呢?”
他一步步逼近,蓝曦臣面色微沉,一步步后退。
“总是收到试探吧?温氏不是傻子。陪你处理过的那些公务往来,口吻为何如此荒谬可笑?”
“其实心里也慌吧?仙门百家如一盘散沙只等太阳逐个击破,各个宗族依附的依附,改姓的改姓,不愿意臣服的,就莫名其妙地在夜猎里、比试中丧命。”
“蓝氏会不会是下一个?”
“——山门,踏破。”
“——藏书阁,烧毁。”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分。
蓝曦臣紧抿着双唇,一步步向后退。
他素来好洁,衣着一丝不苟,因着连夜的赶路,难以避免染上一丝狼狈。
却让他看起来有种惹人怜惜的楚楚。
“梅姑娘.....”
“——云深不知处,染血。”
“——青蘅君,身死。”
“——弟子门生,溃逃。”
“梅姑娘!”
“——你得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弟弟被人踩在脚下,百般折辱,拿着鞭子的温晁,不但要打断他的腿,还要折断他的傲骨——你的叔父......”
“够了!”做君子就是吃亏,蓝曦臣的教养,让他没法为了阻止说话,对“女子”动手动脚。此刻捉襟见肘,连禁言术都不知该不该用,只能被“聂怀桑”步步逼退,退进内室,退到床榻边。
“这是你害怕的。蓝曦臣,你害怕了。”少年的声音既近且远。
蓝曦臣跌坐在榻边,额上冷汗涔涔,显是被他可怖言语逼到共情,陷入了混乱的幻境中。
青行灯乐不可支:“你没有欲/望,没有期待,没有野心,你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希望别人能一切都好。你最大的恐惧就是,他们过得不好。”
他俯身压近蓝曦臣,分别压制住他身侧的左右手,蓝曦臣猛然挣动一下,差点把他甩下床。他也怒了,干脆就爬上榻,跨坐在青年腰间,继续压住青年的手,逼近去看他涣散的瞳孔。
没有他想要的恐惧。
居然没有?
青行灯好奇极了。
难道,不因自己而生的欲/望,不会生出恐惧?恐惧他人的生死,难道不算恐惧?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恰在此时,蓝曦臣从幻境中挣脱,被压制的双手也挣脱开来,一手钳住少年的脖子,另一手制住他双手,将他掀翻在床榻上。
糟、糟糕!
啊,聂怀桑这小破烂身体!
双手被压在头顶,腰腹被膝盖顶住,脖子要害也落在他人手中,以一种绝对支配的姿态压制住,整个人被笼在青年淡如青竹的气味里。
姿势暧昧,氛围诡异。
青行灯眼睛一闭,一睁,立马换了个模样,笑吟吟道:“公子若是想要奴家,倒也无不可,只不过到底此身仍是男子之身,怕是不能让公子尽兴。”
蓝曦臣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抖了一下,却还是倔强地死死锁住“聂怀桑”的手。
“姑娘自重。”
可是“聂怀桑”也不用手。
“他”扬起下巴,扭着腰立起上身,试图去贴蓝曦臣的身体。
蓝曦臣到底不敢欺“友人之妻”,甩开“聂怀桑”的手便要从榻上退开,却还是迟了一步,青行灯猛然起身,与他直视,双瞳相对,发动,入梦。
3
第一缕晨曦还未爬上东山,日晷轮仍在床头蛰伏。
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潜入房中,又偷偷地爬上床榻,在床边寻了个小角落,窝着开始酣眠。
这角落实在小得可怜,于是床上原本躺着的人便向床内侧了侧,给床边的不速之客让了些位子。
缩手缩脚的不速之客却不领情,仍旧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脸埋在双臂之间,补眠补到地老天荒。
空气中弥散着似桑叶,又似雨后青竹的气味,微冷,微潮,微微泛着些苦涩。
日出的第一缕晨曦没有机会穿过日晷轮,鲛纱轻轻覆上窗棂,将日精之力拦在窗外。
床榻上的青年闭目打坐。
片刻之后,到了该起的时刻,门人弟子推开门,端了柳叶条、牙盐和鱼洗,见到宗主还在床上打坐,不由微微一愣,见到床边窝着的那一大团,又苦着脸,把东西放下,蹑手蹑脚出去了。
又过了一刻,该是去云室修炼的时辰,门生已在门口探头探脑,再不能惯着这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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