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入夜，某家酒吧。
灯火绚烂，满屋吉他和弦。
京千盛对黎九峰说，叶桉失踪了，那天晚上之后叶桉就不辞而别。以此为由，京千盛要黎九峰说那次叶桉失联是怎么回事。
黎九峰说不知道，但他心里发虚。
京千盛看在眼里，黎九峰不对劲，他继续试探说：“如果他觉得和我在一起不适合，我也可以放他去追求他想要的，但我没想到他不辞而别，会是因为谁呢？”
黎九峰不敢多说，只是想起叶桉的吻，心里有点隐隐的毛躁。他无法知道叶桉不辞而别的原因，但那似乎和叶桉想要逃离京千盛有关。叶桉曾如此执着地要逃离京千盛，那现在是不是成功了？
“不知道。”他只是顺势喝了一口酒，舌苔之间弥漫出苦涩微凉，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不辞而别，万一是……出什么事故呢？手机也联系不上吗？”
京千盛说：“我找人查过最近的事故，没有他，我的身份又怎么去给他报案呢？我想起之前他说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也许六十万让他满足了吧。对了，你知道他有别的家人吗？”
“我只知道他是孤儿院里出来的。”黎九峰说着，就想起叶桉拿到六十万后就去了孤儿院，也许是把钱交给将他养大的福利机构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酸。即使他没有明着承认过，但他知道，他对叶桉的爱是近似怜悯的，每次看见叶桉，他就想到自己救不了的人。
黎九峰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叶桉，叶桉因为黎七璇透露的事情红了眼。他们在车站接吻、拥抱，享受孤独灯光下难得的平静。在片刻温柔中，黎九峰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粘连的爱意融化了他的自责、他的苦楚。
如果许多年前他有能力和意识，也许就可以去保护他的姐妹亲人了吧。在黎九峰的意识里，母亲和姐姐妹妹是缩在车底的流浪猫，他却因为是个男孩被父亲带走养大。
于是那天晚上，黎九峰回去就找黎七璇打听叶桉的事情。
黎家姐弟在车上并列坐着，车窗前是停滞的陌生车尾，以及立交桥之外远城的灯火。
黎九峰握着方向盘，问姐姐对叶桉说过什么。黎七璇坐在副驾座上，戴着墨镜。她承认——说了傅语歆的事情。
黎九峰以为姐姐是因为叶桉是未婚夫的情人而不悦，就解释道：“你也知道你和京千盛是联姻，没有感情的，你干嘛跟他说这些事情。”
“不该吗？我没权利说吗？我是千盛未来的太太。”
“我不是这个意思，问题是，”他哽了一下，“叶桉又不会真的碍着你。”
黎七璇冷笑了一下，说：“又不是你要和京千盛结婚，你能站在我的角度想吗？”
黎九峰卡在这句话的末尾，不知为何无法反驳。他想理解姐姐，照顾姐姐，但他不能。他是现在黎家唯一和姐姐同父同母的人，但他无法走进姐姐的心。不是不愿，而是不能。那么答案只能是——没有，从未有过。
黎九峰泄气地靠在座位上，余光落在车外。他心有愧，所有怨都压在自己头上。因为他的确不能站在姐姐的角度为姐姐做什么。在姐姐的观念里，他黎九峰因为是个男孩子而丧失受苦的能力。只要说起这个，他们就不得不想起被咀嚼得满目疮痍的陈年往事。
黎九峰出生后就被父亲带走了，他的亲生母亲，那个叫李风雅的女人，只是个夜场女。黎老爷只是把李风雅当作消遣和生育工具，但那个女人希望她的情夫爱她。让李风雅魂牵梦绕的只是虚无的存在——名为“爱情”的东西，那和镜花水月无异。李风雅带着不能被黎家承认的长女生活，后来有有了小女儿李拾遗。她期待情夫为了血脉带走拾遗，可惜拾遗还没享受荣华富贵，就死了。
李家的全家福上只有三个女人，没有黎九峰，李家的女人想要回到黎家，而黎九峰因为自己的幸运，连被李家女人承认的资格都没有。他得知生母和姐妹的悲惨遭遇的时候，他的小妹已经离世。
突然，黎七璇指着外面亮着蓝色光的钉螺形大楼，说：“你能看见那栋楼吗？叫‘天罗大厦’来着，是二十年前修的，我记得那时候还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现在看，除了长得难看就没有别的特点了。”
黎九峰“嗯”了一声。
“那些年我们三人在那栋大厦附近的老巷子住。”
“姐，有些事我以前不想多问，但是我想不通，为什么爸让你们住那样的环境，他对情人很差吗？我知道他厌恶女人，但是他不至于让亲女儿住在那种地方吧，妹妹死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姐妹，我真的不知道！”
“你只是和她有血缘关系而已，但我不一样，我和她生活了很多年。妈妈外出工作的时候都是我在照顾妹妹的，因为妈妈不想要那男人施舍给她的钱。她觉得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自以为是的傲慢，就是不靠那个男人。”
黎七璇冷冷的，继续说：“拾遗走了后，她脑子出了问题，她一次次问我，是不是靠男人就好了，要是当时拿那男人的钱去租更好的房子就好了。她精神不正常了，每天觉得孩子被杀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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