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简短而矜持地回答：「是的。」
贝丽儿又说：「不只是总管，米勒先生过去还是个优秀的军人，哲罗姆他们小时候的武技都是由他启蒙的。」
我问他，毕竟他看起来比我都还身体强健：「为什麽退役？」
「我在战场上被炸弹炸到，有快一半的器官损伤，是靠着人造器官才恢復健康的。」米勒拍拍自己的腹部，打趣了一句：「也并非全然是坏处，我现在看起来比实际年轻得多。」
我不仅好奇：「你现在几岁了？」
贝丽儿掩嘴一笑：「米勒先生和曼德瑞夫元帅没有差几届。」
我大吃一惊：「我应该让位吗？」
米勒哈哈大笑：「不，先生，恕我冒昧，我想我应该是在场最强壮的人了。」
我们用了糕点，我注意到贝丽儿吃得不多，我知道大部分女性会因为体态而控制饮食，但贝丽儿吃得实在很少。她本就纤细，如今稍显消瘦，纵使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她发现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蛋糕碟上，于是抬起头来对我露出了一个含有歉意和倦怠的笑容：「别这麽看我，我最近已经接收到太多这样担心的眼神了。」
我问她：「哲罗姆有发现妳的身体状况变差了吗？」
「当然。」她细微地勾起了一点唇角：「他最近有空就会盯着我，看我有没有把饭吃完。」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过去几乎是形影不离。」
我抓到她背后的意思：「那现在呢？」
「现在……」贝丽儿靠着躺椅，感受初春的阳光落在身上：「他越来越忙碌了。」
我并不知道过去哲罗姆和亚度尼斯会面的频率高不高，但是从去年狂欢节我和他初次见面以来到现在，他拜访亚度尼斯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我同样不清楚这是因为战争还是政治上的推力。我只是也跟着联想到了亚度尼斯，随着战火扩散，我也终将开始体会他越来越忙碌的失落。
「他们这样的人，心裡总是有一股抱负和大义。」她直勾勾地看着我，尔后闭上眼睛：「你也是。」
我无法反驳：「是的，我是。」
「曾经我为这样的人所可怜，因为他们为了理想不得不做出牺牲，但现在我羡慕他们。」贝丽儿抬手放在心口处：「因为在理想面前，个人的喜怒哀乐都能变成次要，他们不能也不会受到太多痛苦与幸福的牵连，他们永远往前看。」
我说：「妳也是。」
她睁开双眼：「不，我不是。」
我想起贝丽儿和我说过的，她是由二皇后（也就是哲罗姆的生母）扶养长大。二皇后难产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后宫无主，大王子也不是无时无刻都能看照这些弟妹，因此他们二人只能互相扶持，彼此的感情更甚亲生手足。后来哲罗姆因为体质文弱而不怎麽参与政事，而是专心在帝国的教育和慈善方面；贝丽儿以她出众的美貌和交际手腕，俨然成为最受欢迎的皇室成员。他们两人可以说是皇室对外形象维护的重要人士，但本身没有实权。
她继续少言而缓慢地和我说起皇宫的建筑和花园，以及她在交际中的所见所闻。她用閒聊的语气，试着透过这些内容来暗示我皇室的利害关係和各个贵族对帝位继承人的观感。我得说这一点都不容易，因为过去我并不留心上流社会裡头的人物和背景。
现在的我是不得不去认识，而我也同样认识到我并不擅长这个。比起那些複杂的交际，我还是更擅长待在实验室一些。
那天夜裡，我在图书室陪着亚度尼斯。他在桌面上放了一张非常大的图纸，时不时在上头做记号。
我凑过去看，那是赛利达的军事地图。
「你有可能会去打仗吗？」我问他。
亚度尼斯转过头来，他在暖黄的灯光和纸质书特有的香气之下，穿着柔软的杏色衬衫，头髮鬆鬆地盘在脑后，一切就如同我曾经幻想过的我会结婚的Omega，柔软又温和。
他弯下腰，给我一个同样温软的亲吻：「是的，我会。」
我双手环住他的腰，他放下笔，顺从地坐到我的腿上。
「亲爱的。」他说：「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就算不是塞利达，也会是其他地方。」
「某个很远的地方。」
「你应该要开心的，这代表战火离你很远。」
亚度尼斯回答我，他摸摸我的鬓角，又在上头落下一吻。他给我一种哄孩子的感觉，我比他年长，照理说不该如此的。但或许是受到贝丽儿的感慨所影响，我不太能控制自己。
我觉得我的口味简直像个赌气的小孩：「你不会害怕吗？」
亚度尼斯深深地凝视着我，我知道他懂我的问题，我不是在问他是否害怕死亡，我问的是我分开后的种种不确定性和相思之愁。
我实在是没想到比起我们还未互诉情衷 之前，我变得更加焦虑和多愁善感。应验了那句话：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
这两个月以来大概是我童年之外最幸福的时光，我实在很难用文字去描述早晨醒来的第一眼，总是能看到亚度尼斯的感受。他有时还没醒（这在过去从未发生过）呼吸平稳，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怀裡；他有时已经清醒过来，却不叫醒我，每当这时候我睁开眼睛，总会看见他凝视着我，我不知道他在观察些什麽，但那眼神裡头的温度让我觉得踏实；更有时候他早早起床处理公务，就在那张我能从躺着的姿势一眼望到的桌子，我们总有一点心有灵犀，他会稍稍抬起眼，与睡眼惺忪的我相视一笑。
爱情、幸福……就像是甜蜜的泥沼，我甚至心甘情愿地被灭顶。
亚度尼斯轻声地回答我：「我当然会害怕，和你一样害怕。」
他又凑过来吻了我一下，像是个安抚的吻。
我又想到贝丽儿所讲，像我和亚度尼斯这样的人，可以相对容易摆脱失落和不捨的纠缠。
我应该和她说，并不是这样的。
我们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有一部分的我属于我的实验、我的志业，亚度尼斯也是。但有一部分的我们，情感和爱不比其他人少。至少在此时此刻，我们彼此依存，我从亚度尼斯和我相触的肌肤就可以感受到。
这些不同的自我同时并存，我们可以同时痛苦，同时幸福，也可以同时挣扎和快乐。
这就是人类活着的样子。
查理斯·强森 于3037年4月1日 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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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雖然很不順，但還是Happy Friday。以及那句話是張愛玲說的，但本文歐美風不能出現張愛玲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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