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十五分钟，江寻缓缓把门关上，以免吵醒还在沉睡中的父母。
早上五点半的夏天已经蒙蒙亮，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江寻在便利店买了两瓶水，又在早餐店买了两个粽子和一个茶叶蛋，坐上了最早班的7路车。
7路车的路线是环城路，马路两边是旷野，大清早没什么人上车，江寻顿时有种包车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车晃晃悠悠停下，到达终点站——城西公墓。
现在是早上六点，清凉的风吹过冰冷的石碑，一张张照片将悲喜定格。江寻一手夹着两瓶水、一手提着粽子和茶叶蛋，心情十分平静。
踏着青石板，江寻轻易的找到了江新的墓碑。
黑白照片上的江新穿着合身得体的西装、是个合格的成熟大人，脸上笑容灿烂，眉宇间的朝气又十分具有少年感。
江寻将一个粽子和茶叶蛋放在碑前，顺势坐在地上：“哥，今天端午节，给你买了粽子沾个节气，还买了你喜欢的茶叶蛋。吃吧，怕你噎着还买了瓶水。”
他剥开粽子，咬了一口：“啧，真香。”
“太久没来看你了，别怪我。”
“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了。”他低头笑笑，无不感慨：“你刚走那时候，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步你的后程，当个同性恋。为此我还追了好几个女孩，没一个成功。现在想想，她们都很好，是我的问题。”
江寻喝了口水，一阵凉风吹过，一片树叶被吹到他脚边。
江新听见了。
江寻继续说：“我最后追的那女孩，我以为我真的喜欢。第一次见到她，心砰砰直跳。直到昨天晚上我才发现，当时心动不是因为她。可是晚了，什么都晚了，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江寻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从他与边江淮初次对话的细节、到他明白心意时的心情，自言自语，告诉江新没有来看他的这段空缺所发生的事。
回忆杀如凌迟，江寻头埋在膝盖上，烦闷又沮丧。
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由远到近，逐渐清晰。江寻以为是别人家的亲戚来扫墓，没有在意。直到脚步声渐近、在他面前停下，然后久久没有动静。
难道是三伯来扫墓？可是三伯全家昨天去旅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江寻头从手臂里挪出一点，看到了男人的皮鞋。经典商务款，鞋面锃亮，鞋周沾着些墓园门前的黄泥。
视线往上，江寻看到那张脸时眼眸微张，他登时跳起来：“原哥！”
六年没见，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边原，是因为偷偷上了江新的车。在露营的河边，江新站在边原身旁，江寻看向边原，竟然比全家最高的江新还要高半个头，高鼻薄唇，一双桃花眼里印着错落星河。
江新无可奈何说：“江寻，叫原哥。”
“一转眼，江寻都长大了。”边原笑道。
在边原面前，江寻似乎又回到了初中时毛头小子的状态，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原哥，你也来看表哥吗？”
“嗯。”
边原把江新以前最爱吃的那家粽子放在墓前，发现照片正下方摆着一个包着的粽子，他将自己的粽子放在旁边，说：“谢谢。”
江寻：“？”
边原注视着江新的照片，笑道：“他知道你来了，会很开心。”
江寻一怔，看向边原。当年多情的桃花眼，如今已起了褶皱，曾经的星辉斑斓也落了灰。
边原轻抚上江新的照片，指尖微微发抖。
初次见江寻时的情境，还浮现在边原的脑海里。已经是初中生的江寻有着同龄人的鬼机灵和爱玩的天性，耍小聪明、又死皮赖脸的坐上了江新的车来露营。
那天他和江新在一起刚满一年，晚上圆月初升，红霞渐散。他们在河边支着架子烤肉，趁着江寻不注意偷偷亲吻对方，有一次差点被江寻看到，江新咳了两声，掩饰说：“今晚月色真美。”
天上盈月如盘，彩云已散。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江新走后的每一天，时间都被无限量的放慢，边原不得不用大量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他知道江新和江寻感情好，江新走后，他就接过了这个“哥哥”的担子。知道自家侄子边江淮和江寻在同一所大学，他便让边江淮替他多照顾江寻，并且每周写一封邮件寄给他。
有一次边江淮发来的邮件里，有一张江寻在夫子庙前拍的照片，意气风发、笑容灿烂，边原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
边原在办公室里开了瓶红酒，倚在窗边独饮。
那晚的月亮也是又大又圆，四月的晚风凄冷，边原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窗边，十分清醒。
窗边的那盆水仙枯着熬过了寒冬，又绿意浓郁。那是江新在一个月纪念日时送给他的。
盈盈月光下，边原蓦地想起了家中正在读小学的小侄女最近在背的一首诗：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原哥，你后悔过吗？”江寻问。
边原说：“不为开始而后悔，只为结局而痛悔，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江寻叹气：“真羡慕你们，这么有勇气。”
江新和边原在一起时，人们提起同性恋与谈及艾滋病无异。
“你听起来像是有情况？”边原难得当起了“引路长辈”。
江寻忸怩了半天：“有是有那么点。”
江寻简略的把他一开始打算追边江月、到喜欢上边江淮的过程说给边原听，只是把名字用代号“A”、“B”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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