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兮将车开得极快，就像有什么猛兽在追逐似的。但林修之并没有派车出来。那座小小的别墅很快掩藏在山里，消失不见。
我努力地回头看，满眼尽是山壁和草木，层层遮掩下，既非来路，亦非归处。
我曾经希望它能成为我的家。
。
月兮的状态并不算好，他精神紧绷，嘴唇抿得很紧。山路偏僻，并没有遇到上山的车辆，故而一路横冲直撞，无所顾忌、直到下了山，遇到第一个红绿灯时，月兮才不得不停下。急刹车后，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被狠狠甩出去，又被安全带拉回座椅。
“月兮，你……”
“我没事。”
他说得又快又急，我不禁有些发怔。月兮像是察觉到，伸手过来捏了捏我的手，笑着说：“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他笑得勉强，因着哭过，眼睛尚且发红，声音也有些哑。我心里一疼，生出些迟来的愧疚，一些话在心头过了好几遍，到底是垂下头，将他的手握紧。
这世间向来没有回头路。。
月兮把车开到市区的一栋高层建筑下，“你先住这里，” 他稳定了情绪，拉着我的手进了电梯，“我和你一起住，我照顾你。”
电梯里的灯光明亮，镜面将光线反**眼里，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我眯着眼看着电梯顶端数字慢慢增加，最后落在27上。
这是月兮的私人住宅，不回林家的时候他通常待在这里。我来过许多次，也在这里留宿过。
进了房间，月兮就去拿药箱，说要帮我擦药。我脱了上衣，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都是皮肉伤，看起来却很吓人。月兮当即又要掉眼泪，“怎么这么严重……”
其实大部分都是和徐熙打架时伤得，现在全让林修之背了锅。
“没事，”我捧着月兮的脸给他擦眼泪，“不疼的，很快就好了。”
月兮吸了吸鼻子，揽住我。他的动作很小心，避开了受伤的地方。
“小易……”
他的声音很软，身体单薄，就像那些没有攻击力的草食动物，人类待它们稍微温和些，就愿意靠近了撒娇。
“我会保护你的。”
我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好。”
这是今日最平和的时刻，尽管身上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没有什么事好担心。
月兮从怀里退出来，拿着药瓶给我擦药。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刺鼻的味道，它带来痛苦，又消除痛苦。
“月兮，你同你二哥说的消减开支……是怎么一回事？”
我小心地发问，不料月兮的手忽然施力，叫我倒抽一口冷气。
“……抱歉，我不该问的。”
我套上上衣，将月兮手中粘了药水的棉签抽出来扔掉。月兮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沉默片刻，又将视线落到我脸上。
“没什么……你总会知道这些事。”
他小声道，像是在说服自己。
“小易，”月兮凑近了些，轻声细语，好似跟小姐妹说私房话，“我二哥命不太好，脾气，可能也不太好。”
他踌躇了一会儿。
“……家里不想让他接触生意的事，也不能让他自己干……二哥的开销……全由信托基金负担……”
月兮闪烁其词，我听得似懂非懂，“为什么？”
若是林家只有两个儿子，为了保障长子的继承权，将林二养成二世祖，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连最小的月兮都可进公司做事，林修益和林修莘也忙着各自的事，唯独林修之每天混吃等死，实在是说不过去。
月兮咬了咬下唇，气鼓鼓地说：“还不是那档子事，一面说二哥命硬，不适合去公司。一面又觉得他反社会，不适合掌权。连让二哥自己打拼都不肯，只怕他混出了头，无法无天，不好管控。”
“你家里人怎么舍得？”
我想起林母，眉眼锐利，对林修之却带着小心，顺着他胡作非为，对我都是和颜悦色。当时我只觉坐立不安，现在才发现，如此宽容，多半是愧疚又心虚。
“我爸的遗嘱写得清楚，什么都不能做，钱却无所谓他花。你知道基金里有多少钱吗？”
月兮跑了个题，他拉着我的手，关切地说：“所以二哥有钱的，你不要嫌弃他。”
他矛盾得可爱，一边想要带我走，一边又希望林二能和我长长久久。
“从基金里面提取现金，有详细的规定和限制吧？”
虽然无权，然而现金本身就是一种权力，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血粼粼的人心？
“……有的。”月兮的脸上露出一些悲苦，“如果我们兄弟几个，连着妈妈，都愿意签字，那么二哥就不能从基金里面提一分钱。”
听到这里，我不禁为月兮父亲的精妙安排而感叹。
他为几个儿子留下了大笔的财产，竭力保全了每个人的利益。剥夺了林修之的前程，就给他足够多的钱。而如果林修之实在肆意妄为，其他人又有剥夺他的权力。
这是一个相对严苛的条件。
林家五个儿子，都是一母所生，总归有几分血缘亲情。林二既然于事业上毫无可能，自然也难以妨碍到他们什么。就是生了嫌隙，四个兄弟，一个母亲，总有人会心软些，给林二一条活路。
“今天我这么说，二哥一定很失望……”
月兮痛苦地捂住脸，我连忙安慰他，“没关系的，不是要所有人都签字吗，你这么说说，他知道不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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