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烤肉店里，人声鼎沸，雾气腾腾，我想我可能面对着人生中少有的奇幻景象，混合着浓烈的食物的香气。
燃烧的炭火散发着暖意，服务员娴熟地给肉类翻面。王旭和林二面对面地坐着，几乎无法避开彼此的眼神，好在有食物为他们阻挡，一时无话，只有热油炸裂的声响。
我也不想的，可是就四个人的桌子，空间狭窄，面面相觑。王旭后知后觉地感受尴尬，给我使眼色，被服务员看到，说：“喝酒吗？”我：“喝，上两瓶啤酒。”
我不想喝酒，可是有时候酒真的能够救人一命。王旭说：“两瓶怎么够，上一件吧。”
“你今天还没有喝够？”我诧异地看着王旭，他手一挥，“喝什么啊，一整天都在喝水。”又转向林二，“那啥，林先生，你喝啤的白的？”
林修之笑眯眯地说：“都可以。”
我警告王旭，“你悠着点，我是不喝的。”
王旭说：“你不喝呗，我们哥俩喝。”
真是一秒钟变酒肉兄弟。
林二不作妖的时候很乖，王旭喝了几杯酒，半真半假地跟他推心置腹。“我追莺莺的时候，多得是人追她，为什么只有我抱得美人归？靠得就是我这一颗真心！”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男人得疼人！平时要接送，说话要听从！我给莺莺家里人安排工作，跑前跑后，卡都放在她手里！”
林二听得非常认真，说：“你说得有道理。”
我埋头夹肉，懒得参与他们的话题。王旭得到了鼓励，更加激动：“我看你就觉得非常亲切！你追我家老许，你就得对他好，对吧？你还想结婚，知道结婚怎么回事不？就是两个人当一个人过。”他忽然小声问：“你卡交了吗？”
烤肉的服务员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林修之看看王旭，又看看我。我说：“你别理他。”他也小声说：“我没钱了。”
王旭一拍大腿，“男人怎么能说没钱！没钱娶什么老婆？”
我一筷子把一块带血的肉丢他碗里，“吃还堵不住你嘴？怕老婆你骄傲是吧？”
“嘿，你这人，我帮你说话呢！”王旭还想说话，林二忽然插嘴：“我没钱了，就两千多，都当礼金了。”
王旭一下子闭嘴了，讪讪地把碗里的肉吃了。我看了林修之一眼，他也看着我， “这钱还是张姨给的。”
我有些懵。跟林修之见面如打仗，乱七八糟地吃饭睡觉，没什么时间说闲话。“出什么事了？”我凑近了与他耳语，一手搭在他大腿上。林修之扳着我的手指玩，轻描淡写道：“我跟月兮吵了一架，他就签字了。”
我脑子轰的一声，好似有人开了炮。王旭耳朵尖得很，“签什么字？做生意啊？”
我知道签什么字，那份信托基金，那点子大家公子的资本，在一份只差月兮签字的合约下摇摇欲坠地坚持着。我忽然有些恐慌，“是不是……”因为我。
但我没有问出口。
林二非常放松地用指腹摩擦我的手背，他的神情很温和，食物和炭火的气息令他流露出一种饱食后的闲适。王旭还想问，被我一脚踹到闭嘴，用油腻的手指在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我无法提问，但我已经有了推断。这个推断令我坐立不安，进退维谷。
我借口去上厕所，从后门出了餐厅。街边的树荫遮挡着路灯，投下斑驳的黑暗。我站在树下，手机屏幕发出微弱又清晰的光芒。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月兮联系过了。
我不是一个真诚的朋友。在我需要转移注意时，我总是跟月兮混在一起，利用他的友善，借靠他的权势。是他陪着我经历了上一段婚约所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安慰我，支持我，保护我。然后我拥有了新的爱情与生活，虽然糟糕又混乱，但在很漫长的时间里，我连他的脸都不会想起了。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但这种好让我对他格外放肆。
电话拨通了。
“谁啊？”
“……月兮，是我。”
电话那边的短暂地安静了，然后我听见，他哭了。
迟来的压力与愧疚让我无法站立，我蹲了下来，就在树根处。树根周围的泥土非常柔软，既肮脏，又不吝惜赋予温柔的陷落。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的。”我看着马路中间的昏黄灯光，轻声说。
月兮哭得很厉害，我能听见他抽气和打嗝的声音，他半晌说不清话，尽是“你……嗝……我……”我说：“你不要急，你慢慢的，我等你。”
“你才不会……等……”
“我会的。”
“我会等你，你知道，我一定会。”
月兮很难过，月兮又很好哄。他发泄了一会儿，问我在哪里，我说在老家。他又问我安不安全，有没有钱花，我说有。“那你呢，你好不好？”
月兮说：“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跟你那么好，你都不信任我吗？”
我变着法地说好话。“你想不想过来玩，我带你玩，好不好？”
月兮的声音一下失落了，“我来不了，大哥生了病，家里的事情走不开。”
林修彦生病？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此时听到消息也不痛不痒。月兮倒是显得郁郁寡欢，细细碎碎地说些家里和公司里的状况。
“月兮，”我打断了他，“我见到你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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