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外夷非人”让在场众许多公子都拍掌称快,连声应是。
外夷非人。
所以那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奴穿着单薄的衣服跪趴在冰面上,有弱冠之年的少年手持长鞭,一下下抽打那女奴。
鲜血丝丝缕缕的落在呵气成冰的空气里,转瞬就冷却了。
在暖阁里的公子们锦衣貂裘,听着清雅热闹的丝竹声,说着低低的私语,没有人将暖阁外的酷刑放在心上。
小王爷是座上宾,就高坐在那主座上,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些贵公子们浅酌慢饮。
也就是那一日,他看见了宋公子望向女奴的眼神。
鄙视、狂热、压抑。
那时的小王爷还不明白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可那时他心里就对宋承安这人有了芥蒂。
这芥蒂存在心底,无凭无据,却经年不曾淡去。
后来,他就知道了宋承安的虐待癖好,想,果然不是好东西。
可宋承安跟他的交集甚少,小王爷当时也只是晒然一笑,只在心里鄙视了下,如看过的蟑螂路过的泥潭,连顿足都未曾有。
那时他自己尚且在生死边缘徘徊,日日煎熬着求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再回到这繁华帝都来。
谁曾想过了这许多年,他竟要为宋承安的死找杀人凶手。
世事果真无常。
“……许应阙与宋承安同岁,也是京都贵胄里比较出格的,”季幽的声音顿了下,似乎在想个词来形容许应阙的出格,“他面上对明月楼的瑶华一见钟情,但私下里也沾男色,玩的很凶,最近一直在骚扰明月楼的新管事——青妖。”
“青妖?”小王爷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了念,“男人?”
“是,”季幽说,“属下去看过一眼,是个很……难忘的男人。”
他又想了下,才继续道:“那张脸俊美近妖,没有一丝女性化,第一眼看过去,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天神,再去看,也只会觉得他气质温润,很干净,不是能雌伏人下的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惋惜,那样龙章凤姿样的人,却是在那样乌糟的地方,当真是明珠暗投宝剑折锋。
小王爷被他勾起了一丝好奇,道:“俊美近妖?雌雄莫辨?”
季幽摇头道:“不,他很英气……明日王爷若还去明月楼,定然能见到,现在月姬死了,明月楼里的事是他做主。”
小王爷唔了声,道:“这个人跟命案有关系?”
季幽点头,道:“许应阙的贴身侍从说,许应阙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明月楼里的仆人说连书涯跟他也交情非浅,三个当事人,两个都跟他接触过……虽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几个人的死是同一个凶手做的,但是……”
他露出沉吟的神色,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小王爷半眯着眼接口,道:“但总感觉这三个人的死有关联。”
“是。”
“不奇怪,”小王爷说,“时间间隔太短,又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熟人……这世界上可少有这般巧合的事。”
“这几个人之间必然还藏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一个还没有被发现的秘密。”他的声音很轻,眼睛里跳跃着微弱的烛火,显出一股神秘的色彩,“就是那个秘密,要了他们的命。”
季幽深以为然的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宋承安、许应阙、月姬……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秘密?”
小王爷慢慢揉捏着自己的左手,声音沉沉的,像是预言灾祸的神魔,道:“可不止他们三个,这场杀宴或许也没结束。”
屋外风声渐大,夜色浓重,小王爷的脸上沾了一层寒,唇角却轻微的翘起来:“别忘了,连书涯还活着。”
被他这么一点,季幽也想起这么个人来——是的,连书涯,是跟宋承安他们一伙的京都贵胄之一。
不过相比于另两位,连书涯要低调的多,因为他的身份并不如宋承安和许应阙显赫,他的父亲在穆云左父亲手下听令,职位不高不低,是堪堪能见着帝王面的人。
但他与穆云左却是表兄弟关系,他母亲是穆云左的姑姑,按道理,他要唤穆云左一声表哥。
那是个同样长在富贵里的少年,从小被众星捧月捧出来的精贵人,带着一身的少年锐气,与穆云左的沉闷不同,那是个很活泛的人。
穆云左不在京都的这些年,他就是穆指挥使的半子,是穆、连两家联手宠出来的贵胄。
小王爷活动了下左手,感觉那种麻痹感没有了才停下手,道:“明日本王去瞧瞧那位神秘的连公子,季幽,你去查一下那首歌……本王有预感,这件事离结束不会太远了,我们时间有限,凶手也是。”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树叶被细密的雨丝敲的窸窣作响,小王爷说着话就开始犯困,眼皮一直往下坠,声音都有些含糊:“月姬的死太刻意了,又急又刻意……连背后的三花都暴露出来,他们……着急了。”
……
是的,凶手着急了。
因为月姬死的很古怪——在明知监察司会在明月楼里布置人手的时候连夜杀人。
这不符合正常的杀人逻辑,除非这个凶手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小王爷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他要做的,是把那群人共同藏起来的秘密连根挖出。
“……那件事我确实未曾看见,咳……”说话的少年半倚在床栏上,头皮披散着,面容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来,像是久病未愈气血不足,他用手抵着唇,轻轻的咳嗽,“黎王殿下,他是我表哥,我若看见了,断然不能让任何人污了他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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