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应……
水里那些美丽而柔顺的人自顾自的摆着尾巴来回游动，依然保持着面上迷人的微笑，既亲切又和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可小王爷却觉得浑身发寒，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包裹住心脏。
不舒服。
“嗤，”身后有人嗤笑出声，“你们知道这池子里埋了多少人？每一个都将自己当做救世主，自命不凡，甚至还有觉得自己特殊的鲛人，妄图从这里逃出去！”
“咔——咔——”
缓慢的金属轻撞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响起，那男人手上的鞭子一寸寸坚硬，终于，砰的一声甩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他身体虽胖，但周身气势却一点点攀升，身上的长袍也被劲风吹的鼓起，像吃饱了风的帆，仿佛下一秒能徒手撕裂他目光里的敌人。
穆云左神色不变，似是看不见他周身绷出的气劲。
小王爷回头，正对上那肥胖男人似笑非笑的脸，圆饼脸上那一双眯缝起来的鼠眼贼溜溜的上下打量小王爷，露出意味深长神色。
“有二十多个吧，江湖新秀，武林才俊，脱胎换骨的鲛人……每一个的反骨都比你们硬，可每一个都折在这里，啊，对了，那些骨头都砌在那水池里，”五短身材的男人眼神贪婪的舔过小王爷的脸，“当然，你们不用怕，像你们这种极品货，我会给你们重新投胎的机会！”
这话小王爷一下就听懂了——这胖子想把他也变成身后池子里被圈养的“鲛人”！
“穆云左，”小王爷面如沉水，桃花眼里浮着一层寒霜，负手站在那水池边，声音冷冽的命令道：“杀。”
穆云左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应答音，继而如猎豹扑出，眨眼就到了那人面前，黑色鲨皮匕首蓦地划过那人匆忙举起的长鞭，继而身形轻轻落地。
他吐出一口气，眼睛看向门口方向，道：“救人，我清路。”
待他一说话毕，那身型肥胖的男人这才轰然倒地，手中的金属鞭断成两截，脖颈上涌出血光来。
小王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应了声，这才强自冷静的转过身去面对那些“鲛人”。
一刀！一刀就斩了？！刚才那人叫嚣的那么厉害，还以为是个硬茬，这怎么……不抗揍啊！
“都上来！”小王爷眉目冷厉，“我带你们回家！”
依然没有人应，只是那些“鲛人”全都停止了四处游动，只是齐齐躲在远离他的那一侧水里，微笑着看他。
那看管他们的人已经被穆云左一刀宰了，这些人却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连表情都没一丝变化。
水声哗哗的，殿外还有闷闷的刀剑相击声，小王爷不由有些心焦。
那胖子之前显然已发出警报叫人，穆云左就是再天纵英才也扛不住连续不断的攻击，再加上还有那逃走的青妖，谁也不知道他今晚要将屠刀伸到谁的脖子下。
这种情况下，他没时间磨蹭。
“你们是人，不是鱼！你们的脚该踏在土地上，上来！”
鱼尾缓慢摆动，泛着微微光色，鲜艳又瑰丽，他们面目祥和，笑容纯净，仿佛对这世间没一点怨怼，像极了天生便该在水里生长的鲛人。
可再像，也只是像。
看着那些麻木微笑的脸，小王爷心里又痛又气，只觉这些人已被那些畜生磨的没了半点争命的心，实是难办。
穆云左还在外面拼命，季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他必须得先将这帮人处理了！
不听人话？
没关系，他有的是修罗手段！
可还没等他出手，就有人轻微的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像是嘴里含了棉花糖，听着就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鲛人，便该在水里啊。”
那是个半大的少年，看面容也才十二三岁，有一条海蓝色的鱼尾，眨动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无辜的看着小王爷，“上岸就会死呢。”
小王爷听见有人搭话的欣喜还没来的及翻涌，就又厉声斥道：“胡说！你们不是鲛人，你们是人！”
那少年的尾巴摆了摆，不再说话了，他身边的同伴也都还维持着笑脸，纯情又无辜的看着小王爷。
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全然不会觉得活在水里有什么不对！
这让小王爷确定，他们不禁是身体被禁锢，就连思想，也被人锁住了，牢牢的。
他深吸了口气，忽的想起了什么，沉着声音问：“既是鲛人，可有主人？”
京都纨绔，贵胄子弟，多的是小玩样儿，鲛人只是他们猎奇生涯中短暂的一笔，那这帮人该是什么身份？又会被那些迎合贵胄的人调教成什么样？
没错，奴隶！
如果劝说不起作用，那就直接点好了！
“既是无主，那今日起，便尽数归我所有！”他眼神骤冷，从地上捡起那半截鞭子，指着池水里，“现在，都给我上岸！”
水面开始荡漾开来，那十三个“鲛人”轻微的摆动着鱼尾，视线都落在小王爷身上。
只见烛光暗淡的水池边，那人手持断鞭，面目冷淡，额上的暗色月魄微微泛着蓝光，如九天神临，有无上威严。
他说：“过来！”
终于，那条有着蓝色鱼尾的少年率先划过水面，轻盈的游到小王爷脚下，仰着头乖巧的叫道：“主人。”
这一声仿佛投入平地的惊雷，一下就将那剩下的“鲛人”炸开了，眨眼之间，那些“鲛人”俱都在他脚下围拢，将自己最有魅力的风情展示出来。
无论男女。
小王爷面冷如铁，抬起手指，指了指地面。
“……主人，我们都已经蜕变，没有人腿，上不了岸……”
……
“噗！”
刀锋入体，血液未出。黑色的匕首在空中一闪而过，稳稳落入鞘中，不沾半丝血色。
被刀锋从侧面切过脖颈的人还贴在墙壁上，如同雕塑。
半晌，重重倒地。
穆云左连站立的位置都没动，黑色的眸子里风波不起，淡淡看着昏暗的阴影处。
“穆将军果然英武，刀法无双，实是我冲和瑰宝，”矜贵的少年从身后缓步而出，微微含笑的忽悠人，“这帮贼人在将军手下就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穆云左微微侧了下头，似乎看了一眼无故大力吹捧他的那人。
小王爷继续卖力的鼓舞士气：“皇兄曾与本王私下提过，说穆将军人中龙凤有万夫莫当之勇，一柄黑背金线刀使的出神入化，不用出鞘便能让那些贼寇望风而逃……”
陛下那样寡言少语的人会说这种话？
穆云左不信。
但小王爷面上一片真诚，竟还抽空提醒道：“小心，转角处影子动了……嗯，穆将军十二岁便能力败太学夫子，可谓天纵……”
“萧夜冷。”
穆云左声音清淡淡的，半点情绪都没有，像是一潭寂静的池水，清晰而利落的叫小王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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