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
终于呜咽出声，胸骨卡住的骨头又一次因为胸膛剧烈震动而生疼起来，鲜血也又一次渗出黑色的衣服，瘦弱的少女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可她怀中的人却被她抱的牢牢的，半点尘土都没挨着，滚烫的地面烫的她后背都发出兹拉一声，但她的眼睛却始终瞧着被她稳稳抱住的人。
她挣扎着要爬起，要凭着本能为这人在这片绝境里闯出一条生路来。
他绝不能死，她想。
所以她又一次，撑着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她叫他：“少爷，很快了。”
很快就能出去，她给少爷留了路。
她不傻，她知道少爷让她一点点布置的都是要人性命的绝阵，她也知道少爷要那些人的命。
很近的，她想，穿过前面那片已经烧起来的石阵，她就能把他留在人间。
那是她谁也不曾告诉过的生路，是给少爷一个人的生路。
“双双，”突的，怀里的人低低咳嗽一声，终于从混沌中醒了过来，“天黑了吗？”
双双几近狂喜的点头，继而又出声应道：“黑的。”
“哦，”他轻笑了下，似乎意识有些混沌，“眼睛没了后，我总是分不清白天黑夜。”
“双双能。”
“嗯……我这一生，都对你不起，你别记恨我。”
“没有，”生怕他不信，少女又艰难道，“你很好，双双不记恨。”
沈瑶微微偏了下头，像是要看双双，却终归徒劳：“……从前未曾仔细看你，现在怎么努力都看不到……罢了，你好好记着我的脸，日后去了阎王殿，一定不要放过我。”
“……不要，胡说。”
“你那时是极聪明的，管家还总逮着空隙就跟我夸，说你学的很好，字写的好，武功也学的快，整个教武堂都没人打的过你……你，咳，你声音也好听，像……黄鹂鸟一样……”
那是什么时候呢？
沈瑶用自己混沌的脑子想了想，记起来了。
那得是十年前，他将她从被人如畜生般豢养的世界带到人间。
她胆小又警惕，一双眼睛却干净又纯粹，带着对人世的天真与好奇，明明是十岁的小姑娘，却如婴儿般纯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可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一教就会，便是在府里做下人，她做的也是最好的，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管家都没口子的夸她。
峨眉一笑杨柳暗，掌刀欺尽同少年。
她被耽误了十年的幼年，都在短短一年内被沈家补齐，她学说话，学穿衣，学描眉，学粉黛，也学武功，学刀剑。
一年又一年，她十二岁，已明艳生光，娇俏可人，她成为沈家重点培养的武卫，天赋最好的武卫。
老天夺走她十年的美好，却又一夕将她该拥有的加倍赐予，比如，天赋。
她是武功根骨绝佳的少女，像是一颗沾染尘埃的珍珠，连沈家家主都忍不住侧目，想将她收为义女，传她沈家武功精髓。
可那一年，她拒绝了所有前途似锦，成为了他影子里微不可见的尘埃。
这尘埃一藏就是三年，直至沈家满族遭屠，他也被人幽囚折辱。
那年她十五岁，在沈家倾覆之时频死护他，未能如愿，也未能入黄泉，于是她机巧算尽，百般玲珑心思流转反复，终于又将他从魔鬼手中抢了出来。
那时，他眼睛已失，双足踝骨尽碎……人如猪狗，命如草芥，只拼了一口不肯就死服输的气苟延残喘。
她将他背在背上，一路行一路说话，嗓音婉转温润，一遍遍叫他少爷，到最后，又一遍遍叫他的名——沈瑶。
那时她说的最多的话是：“说句话，求求你。”
他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和挥之不去的腐朽味，始终不曾开口。
那一求就又求了两年，他终于开口，从地狱真正回到人间。
她喜极而泣。
可也是那一日，他温柔的叫着她的名字，要教她太易九变，沈家决不外传的绝妙武功。
“双双，你真傻。”沈瑶声音很轻，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他睁开了没有眼珠的眼睛，将他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拖入黑暗，“太易九变不会让人痴呆，是我，我每日给你的那些药丸才是你损坏你心智的东西。”
双双没有回应，眼睛只看着前方，脚下缓慢而坚定的移动。
“我当时骗你，骗你说要练太易九变，必须服用那些药梳理经脉，否则会被过于霸道的真气爆体而亡，我……骗你的。”
他只是不相信她，哪怕她给尽了他温柔情深，给尽了他忠诚包容。
他已不是当年青春年少的俊公子，他眼盲腿残，他绝不相信她那样聪慧美丽的女子会对他死心塌地。
他当年不相信，现在也不信。
所以在她一遍遍说定然会帮他报仇，要他振作要他活着时，他终于提了要求，他给了她那些人使尽百般手段皆求而不得的太易九变，也将那一颗颗惑人心智的药亲手喂给她。
她很听话，任凭他抚摸她的面庞，抚摸她的嘴唇和她吞药的咽喉。
他说：“双双，你是我的，乖乖的，好吗？”
双双就温顺的应他，无论他什么时候叫她，她总会迅速出现，像极了永远都不会离开的样子。
那些药丸一颗一颗的送入双双嘴里，她的心智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纯粹，终于，她连话都不怎么能说了，武功却越来越好，已臻武道上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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