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山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很是阴沉,细碎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留下教区模糊的剪影。
头疼,唇焦口燥,疼痛。
他悠悠睁开眼睛,冰凉的管子贴着他的脸庞,他有些艰难地转过脸去,借用从洗漱间透过来的光,看到靠在椅子上闭目眼神的裴瑾。
他还没有死。
他活下来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耳边传来机器滴滴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膜一样,听得很不清晰。好渴,他想喝水,但当他张嘴发声的时候,喉咙摩擦地干痛,声音像是被包裹了一样,传不出去。侧脸,柜子上刚好有半杯水,阮香山抬手,却笨拙地把水杯扫到了地上,水洒了,玻璃也碎了一地。
裴瑾被这尖锐的声音惊醒,就看到了阮香山看向他,右手还没放下,就像是向他求助一样。他这下完全醒了,跨到阮香山床前,按了紧急呼叫铃,“想要什么?”
阮香山张了张嘴,声音还是没有传出去。
“喝水吗?”裴瑾赶忙倒了一杯水,拿棉签沾了沾,抹在阮香山起皮发白的嘴唇上,轻轻把阮香山右手放回被子里,柔声说道,“外面冷,盖好被子。”眼神和语气中流露出压抑已久的情感。
阮香山甩了甩头,他听到的一切声音都不太清晰了,就像是在水里听着岸上人聊天的声音一样,模糊缥缈,还有一些气泡的声音。
耳朵。
我是聋了吗?
阮香山着急地拍了拍耳朵,裴瑾赶忙拉住他的手,“怎么了?”
还是不清晰。“耳朵。”阮香山抓着裴瑾的袖子,张嘴说道,“耳朵。”他激动地摇晃着裴瑾的手臂,上半身也挺直,离开了床单。
裴瑾只听到了微弱的声音,看到他的嘴型,也大概懂了。他安抚着他,“没事的,医生快来了。”说着,他拨开阮香山的刘海,对上他的眼睛,“奥弗德华,相信我好吗?你会没事的。”
这时,威林先生还有另外一个医生也赶到了。
“让医生检查一下,好吗?”
阮香山看着冲进来的医生护士,冲裴瑾点了点头,慢慢松开手。
检查的时间不长,很快地,医生带着裴瑾走了出去,留下威林先生和在病床上的他。
威林假装调试机器,伏在床边轻声说,“奥弗德华,听我说。”
“你现在要假装你怀孕了。”
阮香山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着威林。
“我是自救组织的人。现在对白色中心的交代是,你已经怀孕了,不适合被处罚。”
他一下惊得瞪大了双眼,“伊万。”“奥弗威林。”
威林凝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全是可惜,但他很快恢复过来,直起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要注意饮食……”裴瑾进了门,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要嘱咐“注意饮食”了,他看着阮香山平坦的肚子,心却一再下沉。
等病房里再次剩下阮香山和裴瑾两人的时候,裴瑾上前给阮香山掖好被子,“我会在这里照顾你的。”
这时,阮香山满脑子都是自救组织。威林先生是自救组织的。地图是不是可以交给别人了。他的耳患给他带来的阴霾一下驱散,他不是孤军奋战,他有伙伴了,他有希望了。
“医生说,你的耳患是暂时的,不要用力去摇晃脑袋,很快会好的。”裴瑾又把刺着阮香山眼睛的刘海拨开,其中的柔情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阮香山也没有察觉到,他张了张嘴,“谢谢裴先生。”
疲惫卷席阮香山的神经,在入睡前一刻,他想到了爱德华。
爱德华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醒来了,看不到爱德华,心里确实是很失落。但又想到两人身份的特殊性,阮香山一下看开了。
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来也没关系。他不该抱着过多的幻想来要求爱德华的。他是一个指挥官,而阮香山只是一个使者。
阮香山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但他还没有完全释然。他不甘心,指挥官说过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但另一外面他又在唾弃这么想的自己,他不想爱德华被牵扯进来,爱德华不出现在病房里是最明智的选择。要是因为他,爱德华被处罚了,他的心会痛。
一直被忽视的感情终于在这个时机大声宣示自己的存在。阮香山却拿这调皮的情感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又睁开了眼,看向裴瑾,他想得到关于爱德华一点信息。
裴瑾也看着阮香山,他猜到了那忐忑的眼神是为谁,在心里苦苦哀求着:千万不要问出口。不要让我知道,你这时心心念念的人是谁。他也做好了打算,假如真的要问,他会撒谎,他要抹黑爱德华指挥官,反正指挥官带给使者的只有无止境的伤害。
阮香山抖了抖唇,还是闭上了眼。
在准备开口的那一刻,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因为他清楚,答案在现实面前有时显得特别无力,来了好,没来也好,都不会改变他和爱德华的结局。随它吧。
看到阮香山闭上了眼,裴瑾也松了口气。他不想做坏人,他扼住自己的手心,低下头深吸了口气,他只想让他喜欢的人平安,不要再受到伤害。
……
爱德华这时被禁锢在“训床”,双手双脚都被扣上铁镣,身上穿的是薄薄的白蓝条纹衫,胸膛剧烈地起伏可以清晰地看到,还有那挣扎隆起的肌肉。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头罩,电流通过与皮肉接触的软片,嘴里塞着一根黑色的棉棍,唾液浸湿了棉棍。他的表情随一阵阵电流变得狰狞。
他已经快忘了被电击的疼痛。
在小时候,他会因端枪不正,失误过多,违背命令而送上“训床”,庆幸的是,在他摸清规则之前,他都挺过了每一次惩罚。他可目击过很多号码被送上“训床”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在他挣扎之际,背上的伤也裂开了,血滴在白色床单上。但电击带给他的痛苦让他忽略了这点小伤,被电击是一种头要炸裂的感觉,他恨不得端枪爆头,了结这一切杂音,麻痹,刺痛的感觉。
他的脑袋里容不下任何东西。
只有痛。
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约瑟夫透过玻璃窗看着这一切,心里唏嘘。长大了也和小时候一样,不哭不闹,明明时间都过这么久了,怎么还扛得住这样的痛苦呢。他拿出爱德华的处罚书,抖了抖:
爱德华指挥官主动认下对女性抱有不正当幻想,将史黛拉档案照片窃取,交由其使者——奥弗德华保管的错误。经衡量功过,将对其处以鞭刑、电击八期的处罚。
阮香棠被瑟伊浮夫妇收养后,改名史黛拉。
这样揽罪的说法约瑟夫还是第一次见,他折好处罚书,似是怜悯般看着“训床”上的爱德华,而后转身离开,长廊里留下皮鞋的声音。
感情这种东西,是最致命的。
我亲爱的弟弟,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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