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依萨，他坐在前面，头也不回。
“是游戏进行的必要步骤。”
“什么？”
我不明白，或者说，我不愿朝某个方向去想。
“她说献祭一个队友，其实就是说我，献祭的意思就是，烧掉扭蛋。”
那声音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一定是玩笑对吧。
“别逗我了……”
莫名其妙，我感觉这是阴谋。从一开始，她就给我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即便她站在“光明势力”的一方。
“不是的，这种设定一开始就在游戏里了，献祭就是烧掉。”
“哪有这种说法？”
“不需要说法，是设定，是规则，我死了，游戏才能继续。”
我无法接受。
为了堵住他的嘴，意气用事直接按了计算机电源开关。
断电的刹那，房间安静了。
我坐回去。
“不要说这种话，可能只是我们理解错了，你自己也说过，离开‘元世界’以后你对那个世界的了解就不完整了，所以这什么‘神圣失衡’和‘净化仪式’也是你的认知之外的东西，对吧。”
“没有人能证明继续游戏的代价是献祭你，对吧。
游戏系统应该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因此，炼金术师口中的献祭，也不是指的我的扭蛋，或许我们只是要找到游戏中的祭品，而不是献祭魔王。因为依萨已经不属于那个世界了，他在我这里。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确定。”
“让我想想，最近我不想谈游戏。”
“但是你不打游戏的话，违反了《停战协议》。”他转过头，垂下眼睛。
我喜欢依萨不仅是因为他是个可爱的扭蛋，还因为依萨是活的，有生命力的，能和我吵架拌嘴玩耍的……我确信依萨是独立的个体。但在我心里，与依萨相关的“游戏世界”却平面而没有生机。那我要怎么为了“继续游戏”（拯救他的游戏世界）而舍弃我的朋友？如何为了一种被称之为命运的数据，而去毁坏一个生命？
我做不到。就算不打游戏也没什么，对吧，反正，那只是中二病游戏之神的愚弄罢了。
“我们休息几天吧。”
我关掉灯，把依萨捧在手心。
窗外的夜空被霓虹灯晕染成深紫色，路灯微亮如同羸弱的星火。房间很暗，只剩阴影和轮廓。我握着依萨，把他和他的被子（纸巾）放上枕头。远远的，电脑机箱的电源灯像是毒蛇的红眼，闪着不怀好意的光，盯着我。
别想这么多，去睡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腹部僵硬，翻身都很艰难。
睁眼。依萨还在我的手中。我的手像是一张厚厚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他没睡，好好地醒着。
“早安。”
今天他没胡闹，也许是我昨晚睡得很安分。
“早安，打游戏吗？”
“不了，我今天状态不太好。”
是的，应该是因为诅咒，腹部的硬块扩大了，我伸手触摸，便知那块光滑之物不是我的皮肤，而是塑料。正如《停战协议》中说的，作为“勇者”的我必须尽职尽责完成游戏，如果违约就会被契约反噬。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变成塑料小人，说不定会像依萨这样变成二次元扭蛋，再被哪个倒霉鬼捡回去。
就在这时，依萨像是小猫一样轻声嗫嚅：“其实你没必要担心，继续玩游戏就好了，只要完成游戏，你可以变回正常人，我也可以解脱……”
“所谓的解脱就是让你变成祭品被烧掉吗？”
“我不知道，”他说，“但是新的游戏世界中会有新的魔王，一切都会初始化。”
“但那个魔王不是你。”
这些日子里和我相知相遇的依萨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我为了游戏献祭他，新生的魔域之主必然是另一个“东西”。那绝不是他。
依萨小声说：“新魔王怎么样，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我说，“因为我是战胜魔王的勇者啊。”
——哪怕是个作弊的家伙。
＃
停止游戏的日子，我回归废柴学生的生活。从前对我来说那些称之为“受苦受难”的学习时间，也变得不那么沉重了。因为我知道，腹部的“塑料”在扩大，我像一个绝症患者一样，妄图通过生活来逃避“生活”。
着实可笑。但是事实如此。
每当我打开电脑看着《神圣守望者》的图标，背后便传来依萨的声音——
“继续游戏吗？”
我焦虑。
不知道为什么依萨并不害怕消失，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冲着“消失”去的。继续游戏需要献祭一个队友，而他做好了准备去死。只是我无法接受。
“今天还是……算了。”
习惯性关机，我不想再看这台黑色机器。
“那你打算和我一样变成塑料小人吗？拒绝游戏的代价，你也知道。”
对，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塑料化了，但是……
“一定有其他解决办法的。”
我把依萨放在手心，他的衣服已经干净了，身体也很健康，他的眼睛里有种我无法理解的幽冥蓝光，那张冷淡的脸还是那么欠揍……就像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是魔王，高高在上。哪怕是要去自我牺牲，还是那么平静。
不像我，我很难过。
魔王依萨不过是扭蛋罢了！我才和他认识几天……但我确信自己喜欢他，至少不是把他当做可以随意扔掉的玩具。
他轻轻叹气：“其实，就算献祭掉我，不一定是坏事啊，说不定我的意识会回到游戏里，剧情到后面，你还能看见我，和我说话。”
我失神落魄地摇头：“不，没有谁能证明你会完好无损，死而复生。”
“魔法可以证明，”他说，“我们立个约定吧，烧毁扭蛋以后我的灵魂一定会回来找你。”
“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效！那时候你的灵魂还在不在我都不知道！”
“我会在的，别忘了我是魔王啊。”他跳到我的手上，对我伸手，“以魔法世界之神的名义，我发誓，只要我的意识没有彻底被毁，一定会回来找……勇者001。”
“我不叫勇者001，”我纠正道，“我的名字是彭乐森”
“彭乐森，我发誓，一定会回来找你。”他郑重地举起手。
而我像是被魔力驱使一般，用手指和他击掌为盟。
“依萨，魔法能保证你不会消失吗？”
“不会消失，魔王的灵魂是永恒的，火焰只能烧毁扭蛋玩具，绝不会彻底毁灭我。”
我松了口气，慢慢掀起衣服，腹部的大片肉已经变得很硬，还有塑料光泽。我现在无法弯腰，像是穿着钢铁束腰一样活动不便。
“只要游戏结束，你就摆脱诅咒，可以恢复正常了。”
他微笑着对我说。
是的，那样我就好了。
但他会在火中变成焦炭，使我再也无法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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