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蔚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先帝心心念念的，居然是这么件事。
她开始怀疑，自己所猜测的，关于先帝的心愿，是不是都错了。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管怎么看，皇帝的登基都是理所当然，没有半点儿危机。
白蔚困惑了。
她站在先帝身边，看着他冷眼注视被拖进来的太后。太后的头发散乱，脸上粘着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灰尘，一双眼睛写满了惊恐。
看到先帝，太后想要扑上去，却被身后的太监狠狠地抓住了肩膀，将她按在原地。
“陛下！”她哀嚎着，“您这是要做什么！”
先帝却只是看着她。
他已经有了明显的疲态，眼眶深深地凹下去，任谁看了，都觉得此人是久病在身命不久矣的状态。
“朕要做什么，你不知道。那你的好儿子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太后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皇帝，她从未见过。
不，曾经见过的。
她想起遥远的过去，很久之前，在她进入这个宫廷不久，他就对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她的床。
那个时侯她胆战心惊，夜夜睡不着，生怕是自己做过的事暴露了。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渐渐地冷静并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就真的是这个皇宫的主人了。
可现在……
她又生出熟悉的战栗感，恐惧如同海浪一样袭来。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站在那里几乎要站不稳，一张脸清白，嘴唇颤抖着。
这样的姿态落在先帝眼中，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吝啬于施舍。他只是淡淡地问：“他到哪里了？”
黑暗中有人回答：“已经进了宫门，再有一刻左右，就能冲进大殿了。”
太后明白了什么，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她最后只能哀求地看着先帝，后者却微微地笑：“太慢了。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就不要怕其他人都对你有敌意。”
白蔚在一旁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守在这个殿堂中，听着一路有人来报，齐王走到哪里了。太后的脸色逐渐越发灰败，最后定格为一片仓惶，颤抖着凝视紧紧关闭的殿门。
白蔚不知道这种时候，她到底是期盼对方来，还是期盼对方不来。
不管太后的想法是什么，齐王终于是进来了。
他的身上甚至没有多少血腥味。
白蔚毫不怀疑，在先帝的大肆放水之下，齐王这一路分外顺畅。只怕这样的顺畅迷惑了他的心志，让他生出了错觉，以为自己当真是无往不利，战无不胜了。
她注视着齐王，后者脸上是一片兴奋的红晕，看着先帝的时候，目光中也失去了以往的敬意。
“父皇，”他高声叫着：“您已经知道了吧！”
先帝漫不经心：“朕应该知道什么？”
齐王手中提着剑，慢慢地逼近先皇。伺候的太监挡在前面，被他一把拨开：“您等在这里，不就是知道了吗？”
他的笑容很肆意：“那个位置，孤要了！”
先帝抬眼看他，眸子中带着一抹漫不经心：“你可知道，谋逆是大罪？”
“只要成了，孤何罪之有？”齐王越发放肆起来，提起剑指向皇帝：“父皇，你无论如何也是孤的父皇，只要你肯写下诏书将皇位留给孤，孤还是愿意留给你一份体面的。”
白蔚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从进门之后到现在，齐王都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太后。
这可真是……
先帝却只是笑：“你觉得你成功了？”话音刚落，太后身后的人手上略微用力，她尖锐地叫起来：“皇儿，快杀了他！本宫让你快杀了他！”
先帝眸中闪过一抹冷淡的光，白蔚毫不怀疑，他已经做下决定，让太后今日陪葬了。
可后来为什么……
齐王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太后，他看着被人抓住的太后，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为愤怒：“父皇，您怎么能这样！母后是您的结发妻子！您居然用她来威胁我？！”
先帝饶有兴致地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在那里自说自话，最后痛心疾首：“孤不会受您的威胁的！您自己曾经教导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孤不会被您束缚住的！”
先帝就愉快地笑了起来：“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太后的脸色灰白，却依旧催促齐王赶紧上前杀了先帝：“杀了他！你不杀他，你赢不了的！”
齐王却觉得太后过于聒噪，微不可见地皱眉，诚恳地对先帝说：“父皇，孤的条件都在这里了，孤只给你半刻钟，半刻之后，孤没有拿到诏书，那就只能对父皇说对不住了。”
先帝的笑容越发愉悦起来，他靠在椅背上，一边咳一边说：“朕可没有耐心等半刻钟。”他懒洋洋地挥手，方才被推到一旁的太监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出现，对齐王躬身行礼：“殿下，束手就擒吧！”
齐王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让孤束手就擒？孤已经……”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跟着他冲进来的所有人都无生无死地躺在地上，身后一群人正面无表情地注视他。外面也没有了动静，静悄悄的仿佛一片鬼蜮。
他倒退了一步，撞到一个太监身上，后者轻轻用力，齐王就连续退了几步，回到宫殿中间。
白蔚觉得，他的表情变化，是真的非常有意思了。一个人的脸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出那么多表情，白蔚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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