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李兆廷进到公主府后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天香及冯素贞相伴坐在案前。案上有琴，吴王正在弹的，是他十分熟悉的惜花吟。是时吴王全心御弦，神情是投入琴声后的放空。而天香公主托着腮，她偏着脑袋看吴王，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专注深情。李兆廷脚步一顿，总觉得眼前坐着的，还是两个月前的那对璧人。李兆廷又看一眼将他带来院中的杏儿，这个丫头竟然没有展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李兆廷有些疑惑，大概是自己又想起驸马，误解了公主和吴王兄妹情深。
杏儿上前行礼，道，“公主，吴王，李大人来了。”
天香尚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冯素贞收了势，她看一眼站在三步外的李兆廷，冲他点了点头，问，“李大人来访何事？”
天香也偏头看李兆廷，她心中对李兆廷的打扰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表现出来，故而只是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李兆廷面前，将他横横竖竖打量了一下，问，“对啊乌鸦嘴，你怎么突然来了？”
李兆廷行礼，道，“托公主的福，内子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她想着公主的恩情，但又不是十分方便来公主府。正好明日是重阳佳节，我与内子就想邀公主和张大人，一起去登城外的紫霞山。”李兆廷顿了顿，他看向正在擦拭琴弦的冯素贞，又说，“若是吴王也肯赏脸，那就是更好了。”
刘倩啊。天香想起那日她替冯绍民挡的一刀，下意识就回头去看冯素贞，正巧冯素贞也抬头看她。天香看到冯素贞眼中流露出的几分探求，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刘倩啊？她好了？”天香转了下甘蔗，她心中也是十分欣喜。‘这个木头虽然碍着身份不好相问，心里肯定也是十分着急的。毕竟刘倩的伤是因他而受，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和他还真是要欠李兆廷一个天大的人情。’
李兆廷看天香发问，又拱了拱手，说，“多谢公主和皇上的恩德，倩儿的伤已经全然好了。只是不知公主和吴王，明日是否有空？”
天香露了笑，她俏皮地转了个身，说，“刘倩好了，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吴王老兄这几天正是无聊得紧，肯定也有时间。”言罢，天香又冲冯素贞扬了扬头，说，“是吧，皇兄。”
冯素贞点头，道，“皇妹说的是。”她站起身来走到天香背后，看向李兆廷，这个自己曾经爱慕了三年的男子，已然褪去了初始的青涩，开始慢慢地回归到为官的正途。冯素贞心中有些欣慰，自己与他已经断然没有任何可能，他能接受刘倩，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思及此，冯素贞面上挂了得体的轻笑，说，“我初来京城，若是能交李大人这个朋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李兆廷看着眼前的吴王，虽然是与驸马一般无二的面貌，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冷冽不少。他又想起皇帝今日在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了吴王总督天下兵马的大权，心中计较。这个吴王虽然没有任何官职，但已经是实打实的朝中第一权臣，他今日与自己示好，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拒绝的。更何况，就是吴王的这张面皮，自己也不愿意与他为难，做个朋友，无论于公于私，对自己都是极好的。于是李兆廷忙点头应下，面上是冯素贞再熟悉不过的嬉皮笑脸，说，“吴王看得起我，我便交吴王这个朋友。”
冯素贞没有错过李兆廷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她心中叹息一声，就算是李兆廷这样的人，也是无可避免的被朝廷影响，慢慢变成一个政客该有的模样。不过这样，对他本人而言，倒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以前的李兆廷太过书呆子气，以为凭着正直和仗义，和自己的小聪明就能在朝廷保全自身。冯素贞自哂，以前的自己不也是如此，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中王公公和国师定下的奸计，才眼睁睁地看着恩师惨死而不能救。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自己成长了，李兆廷天资不差，他的长进也肯定不会低于自己。思及此，冯素贞心中多了几分宽慰，她对李兆廷点头，道，“这是再好不过的。”
天香没有注意到那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她看李兆廷没有对冯绍民的身份起疑，心中大石就放下了一大半，后来又见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便更加放下心来。天香把甘蔗从冯素贞和李兆廷眼前走了一圈，说，“那便说定了，明日辰时，我和皇兄去你府上。”
李兆廷点头说好，他的视线落回天香身上，将她仔细打量一遍，才说，“见到公主今日的样子，我算是放心了，相信冯兄在天之灵，也会宽慰很多。”
天香下意识去看冯素贞，看他面上没有任何波动，才回头去看李兆廷。天香眨了眨眼，道，“让你和刘倩挂念了。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任何人再为我担心。”她语气中有恰如其分的歉意和悲哀，李兆廷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讯息，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公主能这般想，我想冯兄也一定十分开心。”
天香便笑，她咬了一口甘蔗，等那甜津津的汁液在口中炸开，才说，“我知道他一定很担心我，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地生活，再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李兆廷有些动容，他不自觉上前一步，想去拍天香肩膀宽慰她。但冯素贞的动作比他更快了一步，李兆廷只能收了手，讪讪地看吴王一把将天香公主搂进怀中，低声安慰。
李兆廷心中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但碍于吴王在场，还是不敢像从前一般直接询问天香。他疑惑的视线在天香和吴王身上打了两圈，又投向放在案上的琴，心中默念，‘三载相思为故人，只待芳枝归洞房。冯兄啊冯兄，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天香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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