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坚醒了。他盯着天花板，在心里盘算今天的两场会面，尤其是下午，与周芸的相见。
这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陈坚确定自己讨厌周芸，可在内心深处，他确实对会面抱有一丝期待。这样的矛盾让他烦躁，甚至恐惧。
陈坚翻过身，将手搭上杨州的腰，在暗淡的晨光中观察他的侧脸。
房间里影影绰绰，仿佛黎明时的海面，太阳在地平线后试探，一切都是幽微难言，深沉美丽的。
杨州的呼吸浅而绵长，阴影勾画着他的轮廓，只留下宁静的睡颜。陈坚望着他，纷乱的念头霎时消失了，他感到格外心平气和，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
不知不觉间，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变得明亮，黑暗像被一张大网过滤掉、拴紧了，远远地扔开。
陈坚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溜进浴室胡乱洗了把脸，他怕吵醒杨州，水龙头开得又细又慢。
换好衣服，他走回床边帮杨州理了理被子。杨州在睡梦中也有敏锐的知觉，眼皮轻颤，就要醒来。陈坚在他鼻尖上点了点，说：“你接着睡，我去方行那儿。”
下到一楼，陈坚遇到D3。这几天他和杨州腻歪在一处，没见到不觉得，一见D3，才发现这小机器人反常得厉害。
以前在家里数D3话最多，一天到晚制造噪音，可现在他不是在草坪上晒太阳，就是躲进自己的小屋休眠，整日无精打采，活脱脱一个锯嘴葫芦。若非他是个机器人，陈坚都要怀疑他得抑郁症了。
“你站住，”陈坚说。
D3停在原地，留给他一个坚硬的背影。陈坚看着这个方方正正的金属块，莫名觉得它长了一张忧郁的脸。
“怎么了你？”他绕到D3面前，在他头顶上敲了敲，轻快道，“杨州不是问了他原来的上司吗，他们同意让安德鲁退役，成为家用机器人，现在就是在走必经流程，维修、脱密这些。”
“可我从昨天起就联系不上安德鲁了，他没有一点信号发出，”D3气鼓鼓的，“谁知道UNPO会把他怎么样呢？人类最会撒谎。”
最后一句坏话他是嘟囔出来的，陈坚忍俊不禁，故意逗他，“是啊，那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D3急得在原地打转，声音惨兮兮的，“我想要安德鲁！”
“安德鲁有什么好？”陈坚坏笑，“情商低，还死板，你不是最喜欢跟我聊天吗？”
“可你有了杨先生，又不需要我，”D3的“眼睛”变得黑漆漆的，“安德鲁是我的同伴，我们可以一起玩，他的性格设定也很有趣。”
“你喜欢他是不是？”陈坚问。
“啊呀！”D3迅速后退一米，盯着陈坚不说话。
陈坚哈哈大笑，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他了，何况时间也不早了，他直起腰，对D3挥了挥手，“行了，我先走了。人类都是骗子，但你至少得相信杨州吧，安德鲁会没事的，不要急。”
“那你去哪，”D3问，“居然这么早起床。”
“去方行家里看一眼，”陈坚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别管了。”
他再次回到别墅时，杨州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喝豆奶，一身浅蓝色的家居服显得特别青葱。他诧异于陈坚动作之快，前后不到一个钟头，居然就探完病了。
“情况怎么样？”
“没大碍，”陈坚说，“过两天他也要离开基地了。”
杨州点点头，也不追问他们会面的细节。陈坚走到他面前，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口渴了。杨州被豆奶呛得直咳嗽，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将玻璃杯递给他。
陈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他回来时遇上安东尼奥了。
杨州脸色一变，“他还没走？”
陈坚长长地“嗯”了一声，杨州本来满腹担忧，看他故作神秘的样子，不由问：“你有办法？”
陈坚胸有成竹，“放心，我敲打了他几句，他应该不会乱来。”
杨州眉毛一挑，示意他说清楚。
“你忘了我们可爱的艾瑞克了？”陈坚还卖关子，“他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黑客之一。”
“所以呢？”
“他连二十年前丹尼尔的案子都能挖出真相，找安东尼奥的黑历史还不容易，”陈坚伸了个懒腰，左右转了转颈椎，“我跟你说，这个安东尼奥·斯坦森，简直劣迹斑斑呐。”
杨州悬着的心渐渐落下，“你威胁他了？”
陈坚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他是个聪明人，找不到B75的证据，又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知道该怎么办。”
温暖的夏风从半开的窗户涌进来，窗帘、桌布、衣帽架上的外套，甚至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这惬意的吹拂中轻轻舞动。
两人靠在一起晒太阳，又说了几句闲话。陈坚告诉杨州，艾瑞克和他爸爸过几天也要搬家了，到法国去。
杨州开玩笑说，追着艾琳去的吧。陈坚略带诧异地看他几秒，含笑揪他的耳朵，“你什么都知道啊。”
笑闹了一阵，他们又沉默下来。
杨州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了，周芸和乔治该到了。马上他就该叫上陈坚出发了，可一句“我们走吧”在舌尖滚来滚去，就是说不出口。
又干坐一阵，还是陈坚主动开口，“他们到了吧。”
“嗯。”杨州忙不迭应了一声。这时，他手机也开始响，乔治的头像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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