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生随越巫到达越国沧澜都城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黑色？”
“我的母亲是中原人。”越巫牵着梅花鹿，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要是放在长安，必定引人侧目，但这是越国，牲畜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你是混血？怪不得你的汉话说得这般好。”魏生此刻褪了人皮面具，顿时顺眼许多，反正越国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长相，皮肤透着气，很是舒爽，连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在中原长到八岁，才回越国。”
越巫在距离城门十仗左右的地方停住，似乎微微懊恼，“糟糕，早知道就不从正门走了。”
话未落，魏生便瞧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刷得站齐了一排人马，中间拥簇着一顶用洁白象牙雕刻装饰的太阳神车，鼓号声起，擂鼓震震，惊得城墙脚下过路的行人纷纷四下躲避，滚滚沙尘里魏生只见一袭花哨锦衣的男人像只花蝴蝶一般冲在最前面，脚不沾地往他们这边扑过来，嘴里还高声喊着，“呜呜，呜呜。”
魏生瞧见越巫的脚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然后弯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可汗大人近来可好？”
着花哨锦衣的男子约莫二十上下，一头金色的波浪卷极具异域风情，左耳戴着一只大得夸张的银色耳环，鼻梁很挺，眼角带着桃花，菲薄的唇缝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冷酷，但这一切都是他张嘴说话前。
被叫做可汗的男子已经停在越巫身前，一把抱住越巫的肩左蹭右蹭了一阵，才满足的抬起头，笑得合不拢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魏生不懂的语言。见到越巫不答话，才恍然大悟般，改用汉话，喜滋滋得说，“啊呀好久不见都忘了呜呜的规矩，在呜呜面前一定要用汉话，好！呜呜，今天很早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啦，你可喜欢我迎接你回来的阵仗？”
花蝴蝶闪开了些身子，身后清一色被从家里拽出来的大臣官将顿时收起满脸怨念，一副欣喜之色的躬身齐呼恭迎国师归来。
越巫似乎早已经习惯可汗的思维思路，一派坦然的介绍，“这位公子便是我们越国此次合作之人。”
魏生赶紧行礼，却不想被可汗一把抓住肩头，金色波浪卷的可汗微微睁大眼睛，“你莫不就是……”
魏生才想回这位大爷您可真健忘，我们五年前在金銮殿见过，我还招待您喝过一杯中原红，您还夸过老子身后站的那个小太监很是漂亮可人。
“……让呜呜不惜抛下我远走他乡的最大一号情敌？”
此话一出，身后的众大臣擦了擦额头的汗，魏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巫无奈道，“金乌可汗，我不叫呜呜，我之前也告诉过你，此次去中原是为公事。”
“哦，我知道了，呜呜你不喜欢叫呜呜，那我叫你越越吧。”金乌拉起越巫的手，一动作满身银饰叮里哐啷得响，他兴高采烈看向魏生道，“刚刚说笑的，我当然认识你，你就是那个要借我们军队去攻打你的国家，然后把三座城池卖给我们的无止之徒。”然后指着越巫身后摇头晃脑的梅花鹿，皱起眉头，“这是无止之徒送给你的礼物？你还带了回来？这只鹿真丑！真丑！”
“……是无耻之徒。”越巫纠正。
魏生在心里泪流满面，有区别么。
正喧闹之际，城门守卫处有粗鲁的斥骂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哀鸣，金乌可汗微微皱了皱眉侧首问道，“何人喧哗？”
守城的两队人马自动分开，一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一般的人被守军拖行而至，那人深深垂着头颅，长发遮面，看不清容颜，一双带着镣铐的手血迹斑斑，分明是被守军一根一根从城门前死抠下来的。
那首领模样的将士隔了一些距离停下，看了看越巫，恭敬跪地用生硬的汉话道，“报告可汗，今日是国师大人的洗尘宴，您特地吩咐严守城门，卑职自不敢怠慢。此人在城门入口处妄图随本地商旅混迹入城，随身除了一封书信再无户籍可查，且不通越话，听口音像是汉人，属下见他身份不明，行踪可疑，便想将他先押入牢日后审讯，不想此人生性执拗，无论如何不肯就范，似乎是想在城门处候什么人，属下实在无法才动用私刑。这又恰逢越巫大人天归，惊扰天启，实在是罪该万死。”
金乌摸着下巴望向那看不出面目的囚徒，目光一时变得复杂，他扬起下巴，吐出一句越语，守卫便粗鲁地一把将那人的头发拽起来，露出瘦削苍白的五官，长眉入鬓，眼若秋水，菲薄的唇因干涸微微开裂，却是嫣红的色泽，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气若游丝的喘息着，虽是一身狼狈的逃亡形容，却隐约透着一股王孙公子的矜傲，让人无论如何无法看轻了他。
魏生瞄了一眼便心下一惊，绝对不会看错，此人正是曾名扬长安城的风月场头牌，楚洵公子。魏生心知他一向与司徒慕远走得颇近，只是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他忽然以这样凄楚的姿态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越国，还专挑越巫归国，金乌相迎的场合，究竟是何寓意呢？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司徒慕远，又是否安好？
越巫垂眸淡淡瞥过去一眼，似乎对接下来的情形了然于胸——金乌的目光变得饶有兴味起来，他勾了勾手指，楚洵便会意，颤颤的俯身爬了过去。金乌可汗凑近，屈尊降贵的蹲**，轻轻勾起那人下颌，“都说长安盛产黑发黑眼的美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越巫，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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