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世界安静下来。
唯有在我手下奋力挣扎的浅桐，是这片沉寂中唯一的噪音。
“啊啊啊啊————！！！！！”
“建议你不要睁眼，也不要张嘴尖叫。”我大力地按着她的后脑勺，同时，不忘友善地提醒她，“里面好像有活的吧？我没有特别注意，但你应该很清楚，毕竟爬进嘴里会很恶心的。”
原本渗人的惨叫瞬间消失，经过对比，我才明白刚才千代的尖叫声是有多么可爱。
我清楚地感受到浅桐的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地颤抖着，我不禁感慨，当初她欺凌山田裕太郎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样害怕地颤抖呢？如今角色互换，也是讽刺。
于是，我微笑着问道：
“现在能理解山田的感受吗？”
浅桐没有说话，大概是害怕虫子真的爬进她的嘴里吧。
“即便如此，你应该还是理解不了吧，因为你对山田的霸凌是毫无理由的。”
我其实非常明白，如今上演的并非是暴力的正义，而是披着正义外衣的暴力。但就像浅桐欺凌山田一样，我此刻的言行举止也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只是我想这么做罢了。
“那、那个…花泽学姐…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我收起了笑容，我冷着脸偏过头去，一个男生尴尬地挠着头。我眯起眼睛，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你是那天和浅桐一起欺负山田的人。”我冷不丁地指出。
这个时候出面，无疑是想以路人的身份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我，然后卖浅桐一个人情罢了。
那个男生瞬间表情呆滞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我……那个……”
“我记性比较好，你装路人劝架的计划失败了，对不起。”我非常诚恳地看着他，“为什么山田被欺负的时候，你不阻止，现在却来阻止了？是因为喜欢仗势欺人吗？现在不就是仗势欺人的好机会吗？”
“我不是！”眼看越来越多围观的同学要连带着一起骂他，他赶紧慌张地狡辩道，“你知道的吧？她可是浅桐啊！我、我只是迫不得已！”
“你甚至不如保持沉默的人。”我将目光转移到浅桐身上，“如果你也想体验一下浅桐的感受，那你可以继续劝我住手。”
那个男生瞬间脸色煞白，赶紧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太没用了。
“好了，可以请你们安静点吗？”我抬起脑袋，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顺便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我不知道在场的各位在此之前有多少是知情者，眼睁睁地看着同学被欺凌，但至少同班同学都是知情者。”我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我认为，沉默即是帮凶。”
“所有知情并选择保持沉默的人，你们不是主谋、你们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你们的不作为导致没有及时阻止悲剧的发生，你们默许的行为便是放任校园暴力的存在。知情者多于霸凌者，你们没有害怕他们的理由，但却没有一个人拥有站出来阻止他们的勇气。你们之于那些主谋，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
“因此，请允许我得出合理的结论，你们都是冷漠又无能的废物。”
我以相反的力道扯开浅桐，让她逃离了噩梦般的现实，而她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气势，满脸都是湿漉漉的眼泪。脸上还有正在爬的虫子，她抽泣着将它甩开，这副狼狈的模样一时间难以和她霸凌山田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对于病入膏肓的人，我不会多费口舌。
我再次环视了一圈周围，正打算拍拍手就走人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山田。
在一群愧疚或是震惊或是爽快的人中，黑发少年显得格格不入，泪水堆积在眼眶中迟迟没有流下。但当我看向他的那一刻，他的嘴唇颤动了几下，晶莹的泪珠再也没有忍住，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不知是我哪句话触动了他，他眼中的光比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加闪耀。
少年默默退后几步，将自己埋藏于茫茫人海之中。我迟疑了一下，看了眼依旧震惊地张大嘴巴的千代，最后选择跟上山田。
……
…
放学后的校园稍显寂静，微风吹过后留下清凉的痕迹，心情也随之逐渐平静。我追上山田后，我们二人坐在上次见面时的长椅上。
我没有开口说话，追上来后反而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抬头看着这片蔚蓝的天空，情不自禁地就联想到了辉气那双如天空般明亮的蓝眸。
不知道他要是得知我今天夸张的举动，会是什么反应呢？
“花泽学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又善良又勇敢。”山田打破了沉默，我偏头看向他，只能看到低着脑袋的他嘴边那抹发自内心的浅笑，“以前我觉得自己有多不幸，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幸运。”
“你会一直幸运下去的。”
“谢谢你。”山田怯怯地瞄了我一眼，“其实，那天我本来……”
“嗯？”
“我本来打算自杀的。”
我微微睁大眼睛，回忆起那天初遇山田时的眼神，以及那句让我不是很明白的“没有机会见到我”，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没想到当我好不容易做出这个决定，花泽学姐你出现了。那天我开始陷入纠结和迷茫，我不知道该不该自杀。”山田轻柔地诉说着那天的心境，但我的心情却无法像他的语气那般平静，“于是，放学路过了便利店的我，做了一个自暴自弃的决定——去买根冰棍吧，如果是‘再来一根’，我就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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