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容的睫毛轻轻动了动。
上官珩像触了火搬猛然缩回了手,快步走了出来。
他得觉那只长久缚于胸腔内的猛虎挣开了枷锁,正横冲直撞着。
他一个妻妾无数的王爷,此时像个下了山初次撞见女子的小和尚,动了俗念,正仓皇地逃着。
此夜有浓雾,天色与人心一样,朦胧不清。
次日,顾舒容这一觉便睡到了巳时。就像闹了肚子的人折腾了一宿终于将肠胃里的污糟吐了出来,昨晚狠狠哭过一场的顾舒容,此时心情已舒顺多了。
眼泪是心里的毒,哭出来啊,就好了。
此时的她只有两个感受,一个是腹中空空,一个是手腕酸疼。
至于昨晚的事,早被她抛诸脑后。
逃避苦痛,是人的本能。
她也不愿去想。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啊。
“小姐,你可算起了。快起来洗漱,昨晚就没怎么吃,如今怕是饿坏了吧。”
“可不是?我想吃酱肘子。”
“小姐,这可不成。这腹中空乏,可受不住油腻。不如等午间……晚上再吃吧。”
顾舒容只好撇撇嘴,吃起了她的燕窝粥。
此时,秦嬷嬷进来,“娘娘,王爷刚才派人来说,要娘娘拾掇拾掇,下午要去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听说她年事已高,早已不理会宫中事务。当初上官珩可以免于圈禁,去往边疆,她出力不少,说起来,倒是他的恩人。
想到这里,顾舒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嘴角溢出一抹阴诡的笑意。
“知道啦,去回禀殿下,我马上到。”
“菱儿,昨晚的经文拿过来,小姐我要物尽其用!”
也算不上是报仇,顾舒容就是想捉弄他一下。
寿安宫内,顾舒容像模像样地拜见了太皇太后,可怎奈她的礼仪实在太差。
好在太皇太后并未计较,而后与她话了些家常。这上官珩对她这□□母倒是比对皇帝要亲近的多。
“□□母,孙媳给祖母抄了些经为您祈福,只是孙媳的翰墨功夫实在不好,□□母可别嫌弃。”
顾舒容笑着示意菱儿将佛经呈递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拿起佛经,她年事已高,眼有些花,眯着眼睛远远的看着,本欲说的客套话此时也噎在了嗓中,而后忍不住地摇头笑笑,“顾丫头,你呀!平日里让珩儿多教教你。他可是写的一手筋刚骨健的好颜体。”
顾舒容倒是敞亮地接过了话茬儿,“可不是!这殿下在马车上便训斥妾说这样难看的字也拿的出手?不过殿下说了,明日他要亲自抄一份佛经来呈给□□母呢!”
说着故意看了上官珩一眼。
上官珩此时一听便知是这丫头在故意给自己使绊子,在报昨晚抄经的仇。
心中有些意外,昨晚还蔫蔫的,今天就生龙活虎的。怕不是又将那些事掩在心底了吧。
也是,她那样的人,一时的失态已是不易。
只是这丫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是自己对她太宽纵了么?
可在□□母面前,他也只得应下。
“孙儿长久在边关,未能尽孝在□□母膝下,是孙儿的不是。如今抄些经文为□□母祈福也是应当的。”
太皇太后听罢,展颜大笑,拉着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好,好!我也好些年没看到珩儿的字了。趁着如今我老婆子眼还看的见,便多看看。”
晚间,上官珩在案前伏首抄着经书。
“殿下,要不……”林肃侍立在旁,有些看不下去。
“算了,就当为□□母祈福了,你下去吧。”
“哦,对了。给她找个嬷嬷教教礼仪吧。她那礼数实在太差。”上官珩低头看了看经文,随后又加一句,“找个严厉点儿的,且……嘱咐嘱咐。”
上官珩此时对对眼前的经文却并不觉得负累。于他而言,能够偶尔从那些劳形的案牍中抽身出来,咂摸抄写几章佛经是件熨帖人心的闲事。
他并不信佛,常年在战场上行杀戮之事,面对这些空灵的经文,会觉得身有秽瑕。
他只在从前读过这些经文,只悉其意,未悟其谛。
此时,他正抄到顾舒容那日所说的那句“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他此时已然确信自己没有历过这样的苦痛。
他一生的劫难实在不算少,亲父忌惮,生母自缢,外家族灭,由光华万千的高处跌落到泥潭,再从那泥潭咬着牙一步步爬回去。这一路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因此他弃欲断情,于□□上并不愿思虑与给予,更遑论烧手之患。
但顾舒容有。
是陆岑吗?是因为自己那场设计吗?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自己有所愧疚。
命运不允许他愧疚,他手上无数鲜血,其罪当死的,或是无辜受累的。他不能愧疚。
他不惜以自己父皇的猜忌多疑为武器,不惜以自己兄弟的鲜血来祭旗,不惜以搅弄朝廷风云动荡为代价,可他经历的那些肮脏和血污、算计和利用,让他可以心安理得,不必有愧。
他如果有一丝的愧疚和心软,他的敌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扼住他的咽喉,而那些逝去的忠臣和将士的鲜血啊……呵……早就凉透了啊。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庙堂的规矩。
他要守。
这世上上到皇天贵胄,下到乞丐泼皮,皆有要守的规矩。
这些日子顾舒容在言嬷嬷手底下学规矩颇为难过。她也算学的上心,可毕竟这些是她从前没接触过的,这些日子下来竟挨了言嬷嬷不少的竹板子。不知在心里暗骂了上官珩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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