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的话,奴姓殷,名不悔。”
他是极讨厌这个名字的。他不懂,他的阿娘明明那么聪慧的一个人,为什么临死前还是不悔。
俞兆庆此时早已涕泗横流。
不悔么……为什么是不悔啊……
洛儿,你怎么那么傻……
“你是我俞家的儿郎啊!”
他说着欲上前一步扶起尚躬身低头的殷不悔。
“奴姓殷,王府中一奴仆而已,实不敢污大人的门楣。”
说这话时,他退身一步,避开了俞兆庆伸出的手。
一时间,厅堂寂静。
欲进一步的人羞愧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欲退一步避开的人也冷冷地不愿搭话。
一场晚了十六年的相遇也就这样不欢而散。
无计可施的俞兆庆只好求到上官珩面前。
上官珩则将此事告诉了顾舒容。
“那俞兆庆当年和未出阁的殷洛情投意合,两人还未成婚,就已经……那俞家祖上也是做过太师的,怎耐一代代下来已然衰落,而这时户部侍郎的刘家次女看中了俞兆庆,俞家老太爷以命相逼让俞兆庆娶那刘家次女。这样那殷洛就被抛弃了,后来肚子大了起来,被殷家发现。殷家虽不是望族,到底是清流世家,容不下这样的丑事,殷洛就被赶了出来。”
“那怎么如今才想起来呢?”
“那殷家当初对外称的是殷洛暴毙而亡。那俞家老太爷到底是活久了的,自然知道其中门道,但瞒住了俞兆庆。后来那刘家次女嫁过来体弱多病没几年就病死了,留下的两个儿子,一个不满十岁就走了,另一个也在去年冬天早夭了。而这俞兆庆常年悼念殷洛,不兴妾室,膝下也就那两个早夭的儿子。老太爷眼见后继无人,这才和盘托出,俞兆庆就找了来。”
“哼!那俞家老太爷真是可恨!这俞兆庆虽然有错,倒也情有可原。这殷洛倒是可怜。”
“那殷洛出来时多少带了些盘缠,生下殷不悔后不忍他荒废年华,拼着做工也让他上了私塾。后来山穷水尽,她又一直郁结于心,早早离世。只留下殷不悔孤身一人。”
“是啊,不悔那孩子倒是被她教养的极好。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他不该是尘埃里的人。”
“那俞兆庆如今不过领个虚职,于我并无利害,我只传个话,帮不帮在你。”
“阿珩,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当初我把他派去砚儿身边时,按着规矩查了下。不过这样的家务事,我自是没掺和的。”
这句话倒是让顾舒容扎扎实实地剜了他一眼。
吃了一记白眼的上官珩倒是乖觉地赔了不是。
“为夫记住了。下次一定先告诉阿舒。”
顾舒容这才作罢,唤来了殷不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娘娘……想让阿悔去吗?”
“你有家族荫庇,日后入仕做官会多有裨益。只是大家族里也有数不清的麻烦。不过好在现在你是家中独子,你父心中有愧,也应不会亏待了你。我心里是为你高兴的。你阿娘……当初为你取名为不悔,想来也是想要你回去的……”
“但是阿悔,这是你自己的事。遵从本心就好。”
殷不悔抬头向她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殷不悔最终回去了。
他本是不想回的。那个家对他来说再陌生不过,而回去意味着几乎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可再想想,他如今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仆,能做的只是在风雪里递给她一张氅。
回去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帮着她些,也是好的。
日月更迭,看似周而复始,却是永不回头的。
转眼间,又到了暖春三月。
顾舒容今日依旧捧了本书在书房里陪着上官珩。
她抬头望了望从窗外透进来的暖而不炽的日光,又侧头看看俯首在案的上官珩,觉得甚是满足。
岁月静好,琴瑟在御,衣食无忧,还有着闲散的时光,这不就是她前世所期盼的么。
原本,顾舒容是只敢拿些正经话本子,可那些书生小姐的故事实在让她看不下去。后来,她也就抱着侥幸心理,偶尔夹一本包上“合法外皮”的香艳话本子。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诗经》里哪篇让你这般喜欢?竟笑成这样。”
顾舒容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看上官珩还在案后,这才故作镇定地说道。
“《青蝇》。竟将那些小人喻作青蝇,很是有趣。”
“别人家的姑娘都喜欢什么《关雎》、《桃夭》一类的,你倒是与众不同。”
说罢,继续投身到那累人的案牍之中了。
顾舒容这才松了口气。
“有件事。”
“嗯?”
“今年刚放榜。陆岑高中,状元及第。”
他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舒容的反应。
顾舒容被他这样盯着,很不舒服。
索性捧着书,下了椅,直奔门外。
身子从身后被人搂住。
“放开!”
“好啦……”
“阿珩。我与他已经结束了。”
“他高中,我自是高兴的。可这样的话,我说出来,你便会多心。可我若不过尔尔,你便觉得我欲盖弥章。”
“我当初将此事告诉你,就是不想有朝一日你知道后,心里有了隔阂。”
“我们之间说好了要坦诚相待,我不想日后活在彼此的试探里。”
顾说容此时恼恨至极。
千万不要将前任的事告诉现任!
血的教训!
“是我不好。以后不提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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