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梧桐是依。
这是我的名字。
我母亲告诉我。
这个名字是希望我日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可我的父亲告诉我。
这个名字是要我有朝一日像凤凰一般,翱翔九天,找到那棵梧桐树,光耀门楣。
我当时小,听不懂。
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想要我做皇后,而我的梧桐树,只能是皇帝。
他从小就告诉我,我是魏家嫡长女。
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要肩负起魏家的兴荣。
将来要做太子妃,要做皇后。
所以我从很小起就要学一切皇宫礼仪,琴棋书画,中馈掌家,权术算计,阴谋阳谋。
在我那些庶出的妹妹们还在玩风筝、编草绳的时候,我被就被执着竹板的嬷嬷们教习宫中规矩、闺阁礼仪。
在她们还在荡秋千、捉迷藏时,我就跟着女学究女先生学习琴棋书画、中馈掌家。
甚至我那些庶出的弟弟们都做完课业休息时,我还在跟着父亲从宫里带来的老嬷嬷们学习王府后宫的权术算计,世故人心。
我的弟弟妹妹们对我只有尊敬,没有亲近。
他们极少同我玩闹交谈。
我父亲也不许我同别家的闺阁小姐来往过甚,说怕我沾染了坏的习性,怕我格局变得和她们一样小。
我从小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但我日渐习惯,并不苦痛。
要学的那些东西我并不喜欢。
但我并不能拒绝。
因为那是我的责任。
作为魏家嫡长女的责任。
在情窦初开、谈婚论嫁的年纪,我被勒令不许妄动情意,我父亲说他会给我找一个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但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一个男子。
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我随母亲进宫的一次。
那时候我看见一个小小的人跪在宫门口。
也就和我差不多大吧。
他将一摞书举在头顶。
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在颂《大学》。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嗯……意……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而后……”
他举起的双臂在颤抖着。
他的声音里也有颤抖。
即使我隔的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可以听出来。
我就是觉得他很害怕,很无助。
每当他磕绊卡顿时,他身后就会挨上一记重重的戒尺。
而在他身后是当时尚为宛妃的皇后。
她手执戒尺,在他背后徘徊着。
他哪一下挨重了,身子会向前踉跄一下。
那摞书就会掉下来,他会慌忙地捡起来。
而后又哽咽着从头背起。
我看着那个身影。
我觉得他就像另一个我。
我好想跑过去抱抱他,陪陪他。
我好想多疼疼他。
就像我希望有一个人走过来疼疼我一样。
可我只能静静地站在远处悄悄地看着。
我站在那里看了许久,都忘了要走。
直到身后的嬷嬷催促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三皇子上官玦。
玦,缺口之玉。
高贵但易碎,圆润却有缺憾。
我当时口中念着这个字,眼前仿佛真的有一块玉玦和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一生和那高贵的玉玦真的好像好像。
他同我一样,夙兴夜寐,肩上担着他们口中所谓的重任。
旁人提及我时,都会称魏侯嫡长女。
他和我一样,被人提起时,只会称皇三子,甚至是后来的稷王,太子。
可魏桐依是谁?
上官玦又是谁?
我小时只晓得那些低贱的奴隶无名无姓,后来才知道原来人高贵得过了,也会失了名字。
后来很多年我再没有见过他。
可那个身影一直都记在了我的心里。
一记就记了那么多年。
我只敢在梦里把他抱进怀里,暖一暖他的手,轻拍一拍他的后背。
让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这个梦成了真。
那一日,我父亲说替我找到了那个人。
三皇子上官玦。
那时他已经是皇后的嫡子了。
无人知道当我听到那个名字时内心的狂喜与雀跃。那种跳动的心意死前那一刻我都清晰的记着。
可我悄悄藏起了所有的情绪,只一脸平静地对我的父亲说了四个字。
谨遵父意。
之后,他来到了魏府坐客。
我父亲故意制造了契机,让我在院中的一颗梧桐树下邂逅了他。
他当日穿了件素白色衣袍。
就立在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
白绿相映的清爽里他冲我轻轻笑着。
我也轻轻地回了他一笑。
我很高兴,也有些难过。
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在冲魏桐依笑,而是在冲魏家长女笑。
可我冲他笑,不是在冲皇嫡子笑,也不是在冲稷王笑,我是在冲记忆里的那个身影笑,在冲他上官玦笑。
成婚后,他待我不错。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即使我想要的是相濡以沫、琴瑟在御,即使他那些心意只是对着魏家长女,可我已然心满意足,因为我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搂抱着他,温暖着他。理所当然地对他好,去疼他,去把满身的温柔都给他。
实现了我悄悄藏了那么多年的梦。
他脾气不好。一发怒就会摔了满屋子的定西,责难满屋子的下人。
每当这时,能躲的人都会远远地躲着,他们都很怕他。
可我不怕。
我知道他的怒火他的暴躁只是因为深埋心底的恐惧和害怕。
我看见他孤零零地坐在满屋狼藉之中时,我只想去抱抱他。
我好想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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